【人生事故放送】(小說) 在死之前,還想再做一次! 詩芸

國隆覺得肚子脹脹的,他摸著左下腹,那顆該死的硬物還駐守在原地,他之前沒告訴任何人這件事,直到他痛得受不了為止。前些日子他獨自去醫院看診,醫生告訴他是胃癌第四期,癌細胞蔓延到十二直腸與小腸,因此醫生不建議開刀,那可能需要切除大部分的消化器官,而化療也只是徒增痛苦,最好不要輕易嘗試。

「沒有別的辦法了嗎?」國隆懇求醫生告訴他實情,但聽到後,他覺得自己的耳朵嗡嗡作響。

「對目前的醫學來說相當困難。」醫生說。「我只能盡量減輕你的痛苦。」

「我還有多久的時間?」

「半年……有的人會急速惡化,最壞的打算只剩三個月。」

「我還能做些什麼?」

「你得跟家人好好商量,接下來該怎麼辦。」

「好的,我會跟他們說。」

國隆沒有採納醫生的意見,決心隱瞞這個秘密到最後一刻,但無法忍受的疼痛已經維持一段時日,有時會讓他在地上打滾,醫生開給他的止痛藥從一顆吃到兩顆,卻不能完全抑止痛苦,此刻他站在浴室的洗手台前渾身發抖,雙腿感覺像要對地心引力投降般搖晃,然後他一連吞了三顆藥才緩和了痛楚。

從不可置信到逐漸接受,國隆沒花費太久的時間,去看醫生之前他就有預感,這次會是他生命中難以度過的重大難關。

他坐在沙發上等疼痛消退,回想起自己的生涯,平穩且順遂,大學還沒畢業就考上公務員,一路從課員當到課長退休,如今62歲的退休生活平靜悠閒,辛苦了一輩子,正想好好放鬆一下,想不到就迎來了人生的盡頭。

早上10點多,家裡沒有其他人,老婆在區公所當約聘人員,此時是她的上班時間。他們是在公務員聯誼會上認識的,他還記得當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洋裝,一下子就擒住他的目光,經過了一段日子的追求,她終於答應下嫁給他,往昔的景象在腦海一幕幕浮現,有如昨天剛發生的一樣。

兒子是他最放心不下的,栽培他念大學企管系,過不久就要畢業了,居然說要去開挖土機,他說這種工作很好賺,以後還想開一間挖土機公司,利用企業化經營的方式來擴大公司。這個毛頭小子曉得那個工作既辛苦又危險嗎?有哪個父母會讓孩子去做這麼危險的工作?前兩天就因為這件事,父子倆吵了一架,到現在還沒講過話。

外面傳來吆喝,是巷子口的攤販,吵嘈聲提醒他回到現實,今天中午要和高中同學聚餐。國隆走路到住家附近的川菜館,他們幾個哥兒們習慣吃這家的菜,配上幾杯高粱,談起當年活像群老兵。

人老了都難免有些毛病,像耀慶就小中風過,左手會不自覺地抖,義德則是膝蓋不太聽話了,每次爬到三樓就痛得要命,最慘的是建輝,他失智,兩年前就沒參加他們的聚會了,

國隆在心裡暗想,如果這些老弟兄們知道,下次的聚會他就不能來了,他們會不會感到惋惜,或者只像聽到鄰居家有人過世一樣,稍作唏噓罷了。

「訪舊半為鬼,驚呼熱中腸。」

年紀越大感受越深,國隆很想問他們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想法,但話到嘴邊總是問不出口。

飯才吃了一半,國隆有點不舒服所以先行回家,快到家的時候,他覺得腹部絞痛,可能是要拉肚子了,剛剛那家餐廳的東西不乾淨嗎?真是糟糕呀!他衝進家裡的廁所拉了一陣,感覺舒服多了,起身要沖水時,看見馬桶裡都是血,他明白,這不是單純的拉肚子而已。

他沒有盯著自己的排泄物這麼長的時間過,最後他按下沖水鍵,讓水流將他的悲傷帶走。

一抬頭,看到置衣架上有一套粉紅色的內衣褲,從這個罩杯的豐滿程度來推測,絕對不是他老婆的,接著他聽到外頭傳來微微的叫床聲,他立刻懂了是什麼狀況。

「這個小王八蛋,跟你老爸年輕時一模一樣。」

他躡手躡腳走出家門,不讓狗血劇裡尷尬的情境發生在他家客廳,沒想到關門時一個不小心,鐵門發出了「砰」的好大聲響,他嚇了一大跳,相信房間裡的人也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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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隆去參加兒子的畢業典禮,溫煦的陽光灑在草地上,跟以前他見過的景色一模一樣。40年前他從這所大學畢業,40年後他的兒子也畢業了,禮堂重新整修過,不然上面的木頭應該早就腐爛不堪,他坐在底下唱著相同的校歌,心情還真是南轅北轍的不同。

「恭喜你畢業了,以後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了。」一句話還沒說完,國隆的眼淚就流了下來。

「你幹嘛哭啦!」兒子說。

「沒……沒什麼,爸爸是開心。」

兒子去跟同學們拍照聊天,國隆自個兒在校園裡閒晃,孩子的媽今天要上班,所以只有他一個人來參加畢業典禮。隨步走了幾分鐘,遇上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,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微微刺痛了一下,彷彿癌細胞也擴展到了心臟。

「凌歡,好久不見。」國隆說。

「國隆……是李國隆嗎?」那個婦人說。

「是我。」國隆說。「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。」

凌歡是國隆大學時代的女友,也是他的初戀,他們在一起四年。

「你跟誰一起來?」國隆說。「老公?小孩?」

「我離婚了。」凌歡說。「我是來參加孫女的畢業典禮。」

「啊?」國隆有點驚訝,沒想到凌歡的孫女都這麼大了。

國隆與老婆結婚多年都沒有子嗣,去醫院做了多項檢驗也查不出異樣,就在兩人放棄為人父母的願望時,懷上兒子了,那時國隆已經40歲,算是年紀不小的高齡爸爸。

「一起走走好嗎?」國隆說。

「好呀。」凌歡說。

走在校園裡,感覺熟悉又陌生,每一處都有他們青春的痕跡,與他們瘋狂過的記憶。

國隆這個初戀女友外表看似端莊賢淑,卻有個不為人知的癖好。

她喜歡在外面做愛。

國隆起初不知道凌歡喜歡這個調調,平時在房間裡性愛都很正常,有天他們在校園裡散步,兩人在建築物的隱蔽處親吻起來,凌歡此刻顯得相當熱烈,最後問國隆要不要直接進來。

「可是…我沒帶套。」國隆說。

「沒關係,我今天安全期。」

那天凌歡穿著連身洋裝,他們面對面站著,凌歡抬起一條腿,國隆就這樣進入了她的體內。

「啊啊~嗯啊~嗯啊~」

凌歡格外的濕潤,反應也特別激烈,後來國隆才曉得,在外頭會讓凌歡的淫蕩度提升。

他們走到通識大樓,兩個人很有默契地相看一眼,同時笑了出來。

「你還記得這裡嗎?」國隆問。

「當然記得,這可是我最愛的地方!」凌歡眨了一下眼。

有間通識教室會西曬,因此窗戶貼了隔熱紙,鏡射隔熱紙很黑,加上教室不開燈的話,外面的人看不到裡面,但裡面的人可以看到外面,這種絕妙的設置,成為他們野戰的好場所之一,以前凌歡常趴在這個窗戶上,看著外頭人來人往,從中得到極高的興奮感。

他們的大學生涯充實且歡愉,每天都像熱戀般離不開彼此,然而學生時代最美好的時光,一轉眼就來到了尾聲。

在大四即將畢業的前夕,天氣異常炎熱,國隆下課後買了一碗剉冰,裡面都是凌歡愛吃的料,要對抗午後的悶熱氣溫,吃冰最爽快了,他趕去凌歡的住處,想跟她共同分享這碗清涼。

一進屋看見凌歡坐在木質地板上,臉上沒有表情,看起來似乎剛哭過。

「怎麼了?」國隆將冰放在桌上。

「我不知道該怎麼說。」

「有什麼事就跟我說,我會幫你想辦法。」

「我不敢說,說了怕你會生氣。」

「就算我生氣你也要說啊,事情總要想辦法解決。」

凌歡深深吸了一口氣,然後緩緩把氣吐出。

「我懷孕了。」

「怎…怎麼會?」國隆感覺有一道天雷凌空劈下,彷彿要把他砍成兩半。

「我剛剛驗過了,是兩條線。」凌歡到浴室將驗孕棒拿出來,上面有兩條紅線相當清楚。

國隆那時雖然快要大學畢業,但面對這種事情還是慌了手腳,他不知道該表示開心還是沮喪,因為他一點都還沒有作父親的打算。

我已經決定要跟凌歡結婚了嗎?

我有信心與她相守一輩子嗎?

我們還沒有經濟基礎,要怎麼養這個小孩?

還是要把小孩拿掉?這樣對小孩太不公平了!

國隆的心情既惶恐且害怕,無數念頭從他的腦海掠過,但沒有一條能幫助他解決眼前的困境。

早知道那天就不該為了一時的愉悅,套子用完了還硬要進入。

「我們先不要急,好好思考再做決定。」國隆試著冷靜下來,不過內心卻很想逃離此地。

「而且…」凌歡閉著眼睛,猶如在做某種告解儀式。「我還有一件事要說。」

「什麼事?」國隆隨口應和著,不管什麼事,都沒現在的事來得大條,所以國隆其實不是很專心聽她說話,他急著思考對他們兩人最好的策略。

「我不確定孩子的爸爸是誰?」凌歡說。

「什麼意思?」

「我…」凌歡吞吞吐吐地說。「有跟別人上床…」

「什麼!你!」

又一道旱雷擊下,再一次劈在國隆的身上,企圖讓他死得更加徹底。

「什麼時候的事?」國隆努力抑制怒氣。

「前陣子你周末在家幫媽媽慶生,我偷跑去夜店玩,多喝了一點,有個外國人過來跟我搭訕…」

「你不僅跟他上床,還讓他內射!」

「不是的!他本來也有戴套,只不過後來套子破了…」

國隆扶著桌子,身體不可抑制地顫抖,他覺得很想吐,但仔細想想,懷孕的並不是他。

「對不起…對不起…對不起…」凌歡重複著這個詞,不過於事無補。

「先讓我冷靜一下。」

國隆扭頭出門,用奔跑宣洩憤怒的情緒,隨即把摩托車的油門催到極限,在馬路上疾駛,完全不在乎紅綠燈號誌,他一路奔行到海邊,對著茫茫無際的大海狂吼,直到喉嚨沙啞,再也喊不出聲為止,然後他坐在防波堤上,望著逐漸落下的夕陽發呆。

天色完全變暗,他躺下來看著星空,滿天星斗一閃一滅,像在嘲笑他綠光罩頂的感情。海邊極度幽靜,只有沙沙的海浪聲,一波又一波拍擊著他的心房,他開始害怕自己的心會被拍碎,不過回頭想想,說不定早就已經碎了。

之後整整一個禮拜,國隆都沒跟凌歡連絡,許多混亂的想法交疊編織,結成一張黏人的蛛網,將他困鎖其上,他必須要好好沉澱自己、釐清思緒,才能進行下一步的行動。

小孩可能是他的,因此他必須負起責任,與凌歡結婚、將小孩生下,然後不再提起這次出軌的事,將它封鎖在內心的黑暗鐵箱裡。這是意外事件、不小心的跌跤,誰年輕時沒做過一、兩件錯事,為什麼他不能原諒凌歡的錯?沒錯!只要忘記這一切,接著建立一個幸福的家庭,那人生就美滿了。

不過一輩子說起來很短,其實很長,他能忽略被背叛的疙瘩,一起與她走完未來的旅途嗎?

他沒有信心,至少此刻的自己對這樣的事毫無自信。

小孩也有可能不是他的,要是他跟凌歡結婚了,結果生下一個金髮碧眼的小孩,那他該如何自處?家人與鄰居又會怎麼看待這段奇妙的婚姻?國隆問自己,對凌歡的愛夠深切嗎?可以承受這些輿論嗎?他可以終生撫養別人的小孩而無怨言嗎?

國隆每天都去看海,企圖要把海看得透徹,但看的越久,他越不瞭解大海,也越不瞭解自己了。

「我們談談吧。」最後國隆打給凌歡。

「好。」

他們在凌歡家,一開始兩人都沉默無語,罪惡的繩索勒住他們的脖子,讓他們快要喘不過氣。

「你是怎麼想的?」國隆問。

「我不知道,你呢?」凌歡說。

「如果小孩不是我的,我覺得自己沒那個肚量,去養別人的小孩。」國隆說著,試著穩定自己的情緒。「但如果小孩是我的,以我們目前的狀況,可能還無法建立一個完整的家,更何況,我無法忘記你做的事情。」

「我明白,是我對不起你。」凌歡盯著自己的腳尖說。

「現在說對不起已經沒用了,重要的是怎麼解決。」

「你認為要怎麼解決呢?」

「我想,我們把孩子拿掉,然後各自展開新的人生吧!」

凌歡先是愣了一下,隨後緩緩地點了頭,或許她也早就想過這個結局了吧?

在診所冰涼的走廊上,國隆覺得身體發冷,全身的血液彷彿都要逆流似的,讓他很不舒服,凌歡進去才半個小時,可是怎麼感覺過了好久。他在手術室外來回踱步,不斷詰問自己是不是太過草率,是否應該多跟別人商量?他做的這個決定,有2分之1的機率殺死自己的孩子。

但擁有另外2分之1權利的外國男人,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過。

手續的費用不少,不是他這個學生負擔得起的,他跟舅舅借了幾萬塊,說以後賺錢再還給他,舅舅問他要這筆錢做什麼,國隆低頭不答,拜託舅舅不要問,於是舅舅沒再問下去,要他們好好保重身體,並保證不會跟他爸媽說。

回家以後,凌歡的臉色蒼白,有如結了層冰霜,國隆忍不住掉下眼淚,如果那天他不跟家人去慶生,如果凌歡不要去夜店,如果這世界上沒有外國人,如果保險套的品質再好一點,有太多的如果和假設,但都喚不回他逝去的愛情。

國隆買了許多補品,每天都去看凌歡,幾個禮拜後,他們從學校畢業了,沒說什麼分手的話語,凌歡搬回南部的家,國隆繼續留在台北,一切就像是早就說好的那樣,默默地進行著。從那之後多年來,國隆沒再見過凌歡,朋友在他面前也盡量不提起凌歡的事,所以他不知道凌歡已經當阿嬤這麼久了。

年輕時編結的恨,隨著時間流逝漸漸被減輕,40年的時光,能消磨掉無數人的雄心大志,當然也能淡化掉兩人身上的傷疤。

「當年是我對不起你。」凌歡說。

「別說了,都過那麼久了。」國隆說。

「那你現在好嗎?」

「很好,沒什麼不好的。」除了癌症第四期外,其他都還好。

一陣微風緩緩吹來,吹開了夏日的暑氣,樹上的葉子紛紛落下,宛如要增添離別時的詩意。凌歡站在樹下,看起來還是那麼氣質出眾,國隆在心裡想,如果當時他們沒有分離,現在是不是會攜手走在這條路上?

他搖搖頭笑了笑,因為這個問題,根本就沒有意義。

回到家裡後,內心的衝擊還沒完全消失,或許是白天遇見凌歡的影響,當晚國隆變得性致勃勃,他問老婆睡前要不要溫存一下,老婆回答看完十點的政論節目再說。

國隆在就寢前吞了一顆威爾剛,看見老婆背對著他躺在床上,他輕手輕腳爬上床,把手伸進老婆的睡衣裡,逗弄她的奶頭,以前老婆最受不了這招,有時還會出口求饒呢!但今晚老婆沒有反應,這是怎麼回事?探頭一看,老婆已進入夢鄉,國隆用鼓脹的下體撞擊老婆的臀部,試著搖醒她,讓他盡點妻子的責任,沒想到換來這樣的回答。

「別吵啦,我明天還要上班。」老婆說。

「可是我…好不容易…」

「自己去玩兒。」

國隆悻悻然起身,走到書房打開電腦,準備用D槽裡的影片撫慰內心的低潮。

從40歲以後,國隆與老婆性愛的頻率逐漸降低,大概是從兒子出生之後,老婆的心思都放在兒子身上,忽略了兩個人該有的親密,想辦事都得利用兒子睡著時迅速解決,有次進行到一半,兒子突然醒來,問爸媽你們在幹嘛,那種情境還真是尷尬,幸好那時兒子才4歲多,說爸爸在幫媽媽按摩還呼嚨得過去。

國隆雖然感到無奈,但也沒有太多怨言,畢竟是為了兒子。

現在兒子大了,兩個老人能有自己的空間,不過老婆已過狼虎之年,自己的能力也大不如前,一年行房的次數,手指頭可以算的出來,難得今晚有了興致,老婆卻斷然回絕,心情還真是說不出的受傷。

「在死之前,無論如何還想再做一次!」

播放資料夾裡的影片,國隆對著螢幕裡的女體手淫,腦海卻浮現年輕的凌歡與自己,悶熱的通識教室、隱密的建築物角落、操場的盪鞦韆、幽蔽的宿舍陽台、活動中心頂樓天台,一次又一次的激烈撞擊,淫穢聲隱隱飄蕩在校園裡,年少輕狂的無所畏懼早已不復存在,只剩幻想讓國隆逐漸達到高潮。

「真懷念啊!」國隆說完這句話後,射了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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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餐後國隆到大安森林公園散步,這條步道他走了不下萬次,尤其是退休之後,每天到這裡散步變成日常習慣。他從小就住在這附近,幾年前國隆的父母過世後,留下一棟大安區的公寓給他,去年他將公寓賣掉,進帳好幾千萬,原本他想用這筆錢來安度餘年,但好像也用不太到了,只能說人生有錢須盡歡,莫到死前空噓嘆。

他走到一處陰暗的地方,路燈壞了兩天還沒修,在頭頂上時亮時滅,現在政府的辦事效率怎麼那麼差,正這麼嘀咕時,國隆看到有個小混混在騷擾一個年輕女生,一人表情猥褻,一人表情驚恐,佈置出一場經典的調戲情景。

「小姐姐,跟我做個朋友吧!」小混混說。

「不要!」

「有什麼關係,我可以帶你去玩喔~」小混混一邊說著,一邊摸著下體。

「你這個變態!」

「你怎麼知道我是變態?我知道了,你喜歡變態吧!」

年輕女生想轉身離開,但小混混擋住她的去路,國隆覺得那個小混混的精神有點恍惚,應該是嗑了什麼毒品吧?他突然伸出手要抓女生,於是女生驚聲尖叫。

「住手!」國隆吼住了他,小混混的手停在半空。

「老頭,這不關你的事,最好別逞英雄,等等受傷可不是開玩笑的!」

「我不想受傷,但看到一個大男人欺負小女生,實在也看不下去。」

「我看你是討皮肉痛。」

小混混朝國隆撲了過去,國隆反射性地轉身,順勢帶出一記右勾拳,拳頭打中小混混的下巴,發出喀啦的微小聲響,小混混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。

「對…對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,是你突然大動作嚇到我了。」國隆說。

「你這狗娘養的!」小混混大罵著。

小混混發狂似的朝國隆攻擊,國隆閃身在他的拳頭之間,猶如一條身形蜿蜒的游蛇,同時回以左刺拳反擊,小混混的動作在國龍的眼中看來,緩慢的就像在播慢格電影一樣。

刺拳!刺拳!刺拳!刺拳!刺拳!刺拳!

刺拳的力量雖然弱小,但被擊中十幾拳後,小混混的臉腫得像麵龜似的,臉上都是瘀青紅腫,最後他躺在地上爬不起來,嘴裡還是不乾不淨罵著。

「先生不好意思,我也是不得已的…你記得要去看醫生,不然你的傷口會感染…」國隆說。

「不要管他了,我們走吧。」女生拉著國隆的手臂說。

他們兩人走到公園的另一邊,國隆忍不住咳嗽起來,越咳越激烈,蹲在草叢旁不停地咳,有一度他以為自己的肺會被咳出來。

「你還好吧?」年輕女生輕拍著他的背。

「沒事……老毛病了。」國隆搖搖手說。

咳嗽牽動腹部疼痛,國隆從口袋裡拿出幾顆止痛藥吞下。

「你剛剛好厲害喔,是怎麼做到的呀?」年輕女生模仿國隆揮拳的動作。

「叔叔有練過,小朋友不要學。」國隆咳完後說。

國隆打了10多年的拳擊,每個禮拜五到健身房揮汗兩小時,成為他抒發生活壓力的方式,本來只是去著好玩的,沒想到越打越有興趣,漸漸變成一個拳擊高手,雖然跟職業的拳手仍相距甚遠,但比一般人厲害太多了。到了58歲被診斷出有骨質酥鬆的問題後,在醫生的建議下,停止了這種高強度的運動。

「你是怎麼惹上那個麻煩的?」國隆說。

「我只是來公園跑步,沒想到遇上變態。」年輕女生說。「唉,變態到處都有對吧?」

「不過今天也太早出現了。」國隆看看手錶,才八點多。「不管怎樣,自己當心吧。」

「大叔,謝謝你喔。」年輕女生在他背後喊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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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天老婆去上班後,國隆會拿著保溫瓶到巷口的咖啡店,點一杯他最愛的咖啡,然後坐在公園裡看報紙,打發他退休沒事做的時光。兒子畢業後不知道在忙些什麼,每天一早就出門,直到天黑才回家,父子倆現在很少說話,他猜這就是所謂的叛逆期吧?

以前上班的時候會很期待退休,就不用面對無理的民眾與無腦的長官,等到退休這天真的到來,他才發現卸下了工作,會感覺自己一無是處,日子空虛到幾乎到過不下去,兒子不甩他,老婆也對他愛理不理,老夫老妻了這也難怪,他的那些老弟兄們,誰不是跟老婆、兒女們無話可說呢?

自從上次幫了那個年輕女生後,國隆就經常在公園裡遇見她,有時只是打個招呼,有時他們會聊個幾句,或許是因為以前沒特別注意吧?詩芸說她常來這公園跑步,只是國隆沒什麼印象。

後來國隆知曉詩芸剛從學校畢業,還在待業中。

「工作好難找。」詩芸說。

「慢慢找吧,找到自己喜歡的比較重要。」國隆說。

「隆伯你人真好,不像我家裡的人都只會一直逼我。」

「他們也是為了你好。」

「什麼為了我好呀?他們又不知道我喜歡什麼,只是要我快點找一份他們認同的工作而已。」

國隆捫心自省,他對兒子好像也是同樣的態度。

「上次你幫我解圍,我都還沒好好謝謝你。」詩芸說。「改天我請你吃飯吧,我煮的飯很好吃喔!」

「不用啦,那是小事。」

「不行啦,一定得請你吃飯。」詩芸噘嘴說。「你喜歡吃什麼菜?」

「我不挑食,什麼都吃。」

國隆與詩芸隨興地聊著,沒有包袱與隔閡,任何話題都可以飛來一筆,國隆驚訝自己跟年輕人怎麼能這麼好相處,與詩芸在一起時,他感覺自己充滿活力與自信,什麼癌症末期,什麼痛苦與煩惱,都讓詩芸的笑語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。

過了幾天,老婆說晚上公司要聚餐,所以國隆得自己解決晚餐,她們最近也蠻常聚餐的,什麼時候同事感情變這麼好了?國隆跟詩芸約好今天去她家吃飯,詩芸煮了一桌子菜,看起來頗讓人食慾大開,配上紅酒的微醺,這頓飯他們都吃得很開心。

詩芸住在二房的公寓裡,屋子裡有客廳與廚房,房東有重新裝潢過,顯得現代又溫馨。詩芸本來有個室友,不過最近搬走了,房東還沒找到新的房客,只剩她一個人住在裡面。

「我去沖個澡,剛剛煮飯出了一身汗。」詩芸說。

「沖…澡?那我先回去了。」

「不不不,隆伯你坐一下,還有甜點沒吃呢!」詩芸綁起頭髮。「我沖一下很快就好。」

浴室裡傳來水流的聲音,國隆有點坐立難安,等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吧?然後他在心裡責罵自己老不修,年紀都這麼老了,跟詩芸又相差那麼多歲,怎麼可能會有什麼曖昧?自己到底在不安什麼,真的是有毛病。

水聲乍然停歇,國隆揮去那些骯髒的想法,時間也不早了,吃完甜點後就該動身回家,隨後詩芸從浴室裡走出來,身上只裹著浴巾。

「你…怎麼沒穿衣服?」國隆說。

「天氣很熱嘛!我洗完澡都習慣不穿衣服。」詩芸說。

「可是…這樣不好吧?」

「沒關係啦,反正隆伯也不會對我做壞事吧?」詩芸對他眨了一下眼。

「到了我這個年紀,想做什麼壞事也都做不了囉。」國隆自嘲著,想化解一下尷尬的氣氛。

詩芸走到電視櫃旁按下音響的開關,喇叭立刻傳出古典樂的樂音。

「是蕭邦的協奏曲?」國隆很驚喜,現在年輕人都不聽這個。

「因為隆伯喜歡聽嘛,所以最近我也學著聽看看。」

「嗯嗯。」

國隆閉上眼睛沉浸在音樂裡,血液中的酒精漸漸麻醉他的神經,使他的思緒遨遊在中世紀的歐洲,巴赫、貝多芬、莫札特、舒伯特、蕭邦、柴可夫斯基,一個個活靈活現地在他面前演奏,他很愛古典樂,心情煩悶的時候會聽,心情愉快的時候也會聽,對他來說,古典樂可說是療癒心靈的最好良藥。

國隆覺得身體輕飄飄,好久沒喝這麼多了,趕快回家睡覺吧,不然等等可能會走不動,然後他緩緩睜開眼睛,正好看到詩芸身上的浴巾滑落。哎呀,怎麼這麼不小心,詩芸大概也是醉了,浴巾掉了也不趕快撿起來,一絲不掛的樣子都被我看見了。

「詩芸的胸部好大。」

這是國隆看見詩芸裸體的第一個想法,以前他怎麼都沒發現呢?嗯,因為詩芸平常都穿著寬鬆的衣服,他感覺自己痴痴地笑著,身體感到無比地燥熱。咦?他的下體好像起了反應,怎麼可能,今天他又沒吃藍色小藥丸,不吃的話,他根本就不可能勃起。

國隆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陰莖,果然有點腫脹,他真的是醉了吧?連這種事情也會出現幻覺。他的眼前一片矇矓,霎時覺得詩芸的身體好美,有股慾望快要脫口而出,不過潛意識裡的道德觀硬生生地把它壓了回去。

「隆伯,我從小就沒有爸爸,所以不知道有爸爸是怎樣的。」詩芸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。「你可以當我的爸爸嗎?」

「傻孩子,隆伯就像你的爸爸一樣,不嫌棄的話,你就把我當成你爸爸吧!」

「真的嗎?隆伯…不,我可以叫你隆爸嗎?」

「當然可以啊!」

「我好開心,我終於有爸爸了,小時候我看人家放學都是爸爸媽媽來帶,但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,所以都是爺爺奶奶來接我放學,我好羨慕,真的好羨慕,我好想要有一個爸爸,一個疼愛我的爸爸。」

「小芸你很寂寞吧?以後有隆爸好好疼你愛你,讓你不再孤單好不好。」

「隆爸你對我真好,讓我抱抱隆爸好嗎?」

國隆坐在客廳沙發,詩芸過來跨坐在他腿上,對他又親又抱,國隆覺得這個小女孩也真是的,怎麼都20幾歲了還這麼小孩脾氣。

「你快把衣服穿起來吧,雖然天氣很熱,但如果感冒就不好了。」國隆說。

「隆爸你覺得我漂亮嗎?」詩芸說。

「我們小芸當然漂亮啊!我看追你的男生應該不少吧?不過你要小心挑選,壞男人很多的喔!」國隆邊說邊笑,他試圖把詩芸從他身上推開,但雙手沒什麼力氣,紅酒的後勁好大,剛剛那一大杯真不應該乾掉的。

「那些男生都沒有隆爸好,如果可以,我還想跟隆爸在一起呢!」

「呵呵,你逗隆爸開心吧,隆爸又老又醜,哪配得上你,不過要是隆爸再年輕個40歲,不不,只要30歲就夠了,說不定能讓你迷上也不一定,隆爸年輕時可是挺帥的呢!」

「這我相信,現在隆爸還是很帥呀!」詩芸說。

「已經老囉…」

「隆爸,今天晚上就好,你能不能好好疼愛我呢?」

沒等國隆回答,詩芸蹲了下來,跪坐在國隆的腳前,半強制地將他的褲子脫下,接著開始吸吮他的陰莖。

「等…等等,你在做什麼?」國隆想要制止她,卻沒有力氣。

國隆感到下體傳來陣陣的快感,這是什麼奇妙的感覺,他似乎早就忘了,他這一輩子只有過兩個女人,一個是初戀,一個就是老婆,而結婚30幾年來,老婆從來沒幫他口交過,因為她覺得那個地方很髒,本來就不應該放到嘴裡,就像馬桶不管洗的多麼乾淨,她都不會用嘴巴去舔。

「喔喔…喔嗚~」

國隆不自覺地叫出聲音,他覺得一切都像在做夢一般,不過若說是夢的話,也太令人快活了吧?耳裡聽的是他最喜歡的古典樂,腹下有個年輕女孩在用嘴幫他服務,加上酒精讓他整個人飄飄欲仙,跟老婆在一起幾十年從沒感受過這種歡愉,讓他一時沉醉在這種迷幻中無法自拔,但他提醒自己不能再繼續下去,他們已經突破社會道德界線,然而心裡的那個惡魔展開翅膀,不斷鼓勵他盡情釋放情慾。

此時詩芸感覺口中的巨物越來越硬,是時候了,她心想。她再次跨坐到國隆身上,緩緩地搖動著,讓兩人的陰部輕輕地摩擦,不知道是不小心還是有意的,滑著滑著,國隆的龜頭陷入了詩芸的子宮頸裡,讓她不自禁地叫了一聲。

「嗯啊~」

然後詩芸閉上眼,搖動著下半身,企圖尋找她心中一直或缺的,被爸爸疼愛的滋味。

「嗯嗯~啊啊~嗯啊~」詩芸開始呻吟著。

國隆覺得身體不是自己的了,已被內心那個惡魔徹底地掌控,他承認自己脆弱,抵擋不住誘惑,但此時到了無法停下來的地步,去你的社會道德!既然墮落了,就該墮落到底。

「在死之前好想再做一次。」國隆的腦袋又跳出這個想法,他覺得自己好齷齪,不過腰部卻跟著動了起來。

國隆抱著詩芸在身上跳動,那22歲的肌膚光滑且富有彈性,而詩芸的叫聲是那樣的婉轉動聽,還有那個乳房,跟老婆的A罩杯截然不同,充盈在他的手掌裡,柔軟又溫潤。這裡是天堂嗎?在他死去之前,還能先到天堂一趟,這也夠划算了吧!

他們做了好久,比過去10幾年來國隆做過的每一次還久,比那些壯陽藥物對他的效果還好,他不明白為什麼,但他就是充滿活力與衝勁,彷彿回到最青春的時光,與凌歡共同巡迴校園的那段歲月,他打從內心深處感到快樂,沒想到還能再年輕一次,還能再一次尋回失去已久的男性自尊。

完事後他們躺在床上,詩芸窩在國隆的懷裡,此刻酒意漸漸轉醒,國隆察覺龐大的罪惡感瀰漫在房間裡。

「小芸,我…真對不起。」國隆說。

「隆爸你別說了,這是我心甘情願的。」詩芸說。「我真的很開心。」

「可是…」

「真的,別說了。」

把他當一場夢吧!國隆心想,明天之後一切都將恢復以往,他最後的日子即將來到,跟詩芸之間也不再會有牽扯,他與詩芸的一時興起,就讓他埋沒在兩人的記憶裡就好。

「不過說起來,隆爸你也真新潮。」詩芸說。

「什麼?」

「你的胸口呀,有一個月亮。」詩芸說。「我奶奶的胸口也有一個,你們以前流行這樣嗎?」

國隆頓時覺得無法呼吸,彷彿有一支利箭,穿越40年的時空,飛來插在他的胸口上。

「你奶奶…,該不會姓高吧?」

「你怎麼知道,我奶奶叫高凌歡。」

「高…凌歡!」國隆驚叫。

「你認識我奶奶嗎?對了,我奶奶也是我們學校畢業的。」

國隆何止認識,簡直熟得不得了,他跟凌歡交往時相約去刺青,國隆在左邊的胸口刺了上弦月,凌歡在右邊的胸口刺了下弦月,當他們擁抱的時候,這個月亮就圓滿了,那時的他們相信,只要一直相愛下去,月亮就不會有缺角的時候。

現在是什麼情況,詩芸竟然是凌歡的孫女!有聽過姊妹丼、母女丼,但從沒聽過有人吃過祖孫丼的!

「隆爸你怎麼了?」詩芸看著心神不寧的國隆。

「沒…沒什麼。」國隆說。「今天的事情是一個意外,明天我們就忘了好嗎?」

「可是我喜歡隆爸。」

「你不是還有個男朋友嗎?你就好好跟男朋友在一起吧!」

「哼!我男友最近都不太理我,見面只是打砲,打完砲就說他要去忙了!」

「你男朋友現在也是在找工作吧?這段時期比較忙也是正常的。」

「他沒找什麼正常的工作呀。」詩芸翻了個身,仰頭看著天花板。「他在學開挖土機。」

「挖土機?」

「他說以後想開一間挖土機公司,利用企業化的方式來擴大經營。」

又一支利箭凌空射來,插在國隆還血流不止的傷口上。

「你…男朋友…叫什麼名字?」國隆顫抖著說。

「李智川,怎麼了嗎?」詩芸轉過臉來看著他。

「那是我兒子!」國隆在心裡喊著,不過他沒說出口。

--

走回家的路上,國隆覺得頭暈目眩,不只是那幾杯紅酒的緣故,還有剛接收到的訊息太過驚人,詩芸除了是凌歡的孫女外,同時也是兒子的女朋友,這種鄉土劇裡才會有的情節,怎麼會在他身上發生。

到了家中玄關,他覺得腹部又痛了起來,那種痛入心扉的感覺,像是有惡靈在拉動身體的每一條神經,企圖將他拖往地獄,他掏出口袋裡那罐止痛藥,倒了幾顆塞進嘴裡乾嚥下去,接著走到廚房想倒一杯水,霎時又一陣昏眩,人就暈了過去。

在昏迷中依稀聽到有人在大喊與救護車的鳴叫聲,但國隆不確定是不是夢到的,總之他醒過來之後是在醫院的床上,而老婆在旁邊憂心地瞧著他。

「你生病了怎麼不跟我說?」老婆的語氣帶有責怪,但更多的是擔憂。

「我是怕你擔心。」

「但現在我更擔心了。」

「我睡多久了?」

「兩天…我還以為你…」

國隆不發一語,努力回想暈倒前發生過什麼,他很快的想起詩芸的事,隨即有許多的罪惡哽在喉嚨,讓他發不出聲音。他思索是否該向老婆坦承他的錯誤,人家不是說:「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」,或許這能算是他死前最後的肺腑之言。

他與老婆結婚三十幾年,從來沒有出軌過,他對婚姻的忠貞,甚至可以入圍金氏紀錄,現在居然與小他好幾輪的小女生發生關係,這絕對是他生命中不可抹滅的汙點。

一股壓力擠壓他的肺部,讓他幾乎要窒息,如果不把它吐出來,他可能此刻就會暴斃。

「你怎麼了?」老婆問。

「我們結婚這麼久,一直很信任對方,不管對方做什麼,總是相信對方不會背叛自己。」

「嗯…」

「我也一直相信著,相信我們不會有不軌的念頭,但直到生命走到盡頭,我才知道,過去所相信的事情,在真實的誘惑之前,是那麼的不堪一擊。」

國隆把話說出來後,感覺胸口的壓力小了一點。

「你想說什麼?」

「我得先告訴你。」國隆看著老婆的眼睛。「我很愛你。」

「幹嘛突然說這個?」

「和妳結婚這三十幾年來,我都不曾有過別人,雖然我們已經不像過去那樣,但我還是很愛你。」

「別說了好嗎?」

「你讓我說吧!我怕以後沒機會說了。」

「嗯…」

「如果我有做錯什麼,我希望你能直接告訴我,而我自己做錯了事,也會坦誠地告訴你。」國隆深吸了一口氣。「其實我…」

「對不起…」老婆低下頭,打斷國隆的話。

「什麼?」

「我跟老劉…不是你想的那樣。」老婆邊掉眼淚邊說著。「我們只是出去吃過幾次飯…」

事情出乎國隆的預計,本來是他要懺悔的橋段,變成老婆自首的告白,此時他更覺得自己的事不好說出口了。

「只是吃飯嗎?」國隆問。

「有…有一次吃完飯,他牽我的手散步…」老婆低著頭,看著地板上的格線。「對不起…在你生病的時候沒有好好照顧你,反而……」

「沒關係,等我走了之後,你若能找到人陪,我也會很開心的。」

「你別說這種話,我們會一起度過難關的。」

老婆抬眼看他,眼裡盡是不捨,國隆揮揮手要他別說了,然後他看著窗外,看了好久好久。

回到家已經是一個禮拜後的事了,國隆卻覺得像過了好幾個月,之後老婆請了兩個禮拜的假在家陪他,萬事依著他的樣子讓國隆感覺自己像個國王。後來老婆結束長假回公司上班,國隆堅持要自己待在家裡。

「有什麼事就打給我。」老婆說。

「放心吧,我不會有事的。」

國隆走到兒子的房間,難得今天兒子在家,或許是因為知道自己生病,兒子最近留在家裡的時間變長了,他站在門前猶豫了一下,然後敲了門。

「爸,怎麼了?」

「我有話想跟你說。」國隆停頓了一下。「我現在覺得,人生要過得快樂比較重要,如果開挖土機是會讓你開心的事,那我會支持你去做。」

「幹嘛突然說這個?」

「有些事情現在不說,以後就來不及說了。」國隆拍拍兒子的肩膀。

「爸。」兒子在國隆離開房間前叫住了他。「謝謝你。」

國隆轉頭笑了笑,沒說什麼就出去了。

到了傍晚時分,手機響起,是詩芸打來的。

「隆爸你現在方便講話嗎?」詩云說。

「什麼事?」

「我不知道該怎麼辦?」

「到底怎麼了?」

「我…我懷孕了。」詩云說。

「什麼!」國隆對著電話大喊。「是誰的?智川嗎?」

「我…我不知道,也…也有可能是你的。」

命運還真是不放過這個愚蠢的老人呀!40年前那道雷聲再度響起,電流瞬間穿透他的身體,害得他差點心臟麻痺。

「今天已經晚了,明早我去找你,我們再好好談談!」國隆聽到老婆回家開門的聲響。

「好。」

這一夜國隆真是輾轉難眠,他的手不停發抖,抑制不住地恐慌,人生已經走到最後一刻,怎麼還能這麼荒唐。他回想那天與詩芸交歡的過程,最後有射進詩芸的體內嗎?但不管怎麼用力回想,都想不起來。

好不容易熬到天空發白,妻子上班去了,國隆拖著疲憊的身心到詩芸家裡去。詩芸坐在客廳沙發上,面無表情的樣子究竟是在懊悔,或者只是恍神?

「隆爸,怎麼辦?」詩芸眼角掛著淚滴。

「把孩子生下來吧。」國隆說。

「什麼?」

「我想過了。」國隆說。「不管那孩子是我的還是智川的,都是我們李家的骨肉。」

「那小孩要叫誰爸爸?」詩芸低著頭。

「如果你跟智川結婚,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生下來,讓他做智川的孩子。」國隆說。「我跟智川的血型一樣,就算真的是我的小孩,只要你不說,沒有人會知道的。」

「我還沒想好要不要跟智川結婚。」

國隆停頓了一下,隨後拿出他的殺手鐧。

「你知道我的日子不久了,我名下的財產為數不少,我會去把它設定在信託專戶裡,每個月從中撥6萬元到你戶頭,你可以用這筆錢跟小孩過上不錯的生活,但前提是你要成為智川合法的妻子,只要你還是智川的太太,這筆錢就會一直支付下去,等到小孩成年後,剩下的錢會平分給你和智川。」

「這…」詩芸皺著眉頭思考,彷彿聽到什麼奇怪的新聞。

「智川會是個好丈夫、好父親,跟他在一起會是個好選擇,若是他真想開挖土機就隨他去吧,有了每個月撥付的那筆錢,你們的生活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。」

「我需要好好想想。」

「你考慮看看,這應該是對大家都好的方式。」國隆起身準備離開,走到門口時又回頭說。「我的時間不多,請你盡快決定。」

「嗯。」

國隆走後,詩芸在客廳坐了很長一段時間,直到外頭天色變黑,她都忘了要把燈打開。

--

婚宴很快就舉辦了。

當雙方家長站在舞台上時,國隆心中百感交集,他牽著妻子的手,看見凌歡站在另一頭面帶微笑。他不禁暗想,40年前他們或許有機會像這樣接受眾人的祝福,沒想到40年後,他們卻以另一種狀態站在台上。

智川與詩芸看起來很登對,就像他與凌歡年輕時的翻版,人生有很多的遺憾逐漸在記憶裡變得美麗,是因為你再也回不到過去實現你本來想完成的事,但真的達成會比較好嗎?誰也說不準,生命得真正走過才算數,只可惜這種機會只有一次。

主持人要兩位新人互相敬酒,台下響起了掌聲。

「這樣很好,很好。」國隆在心裡喃喃自語。

婚禮舉辦幾天之後,國隆的病情開始加劇,有時連起床都有些困難。他與老婆的感情因為這場病,變得更加緊密,國隆覺得好笑,人是不是都必須生病,才會想起情感的珍貴?

「我出門買個菜,馬上回來。」老婆說。

「好。」

老婆離家之後,國隆從床上起身,他從衣櫃裡拿出西裝換上,並且繫了領帶,他在餐桌上留了一張紙條後,拿著保溫瓶走到巷口的咖啡店,從他退休後每天都會來喝的那杯咖啡,已經成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

「隆伯早,今天還是一樣嗎?」店員親切地跟他打招呼。

「嗯,卡布奇諾不加糖。」國隆遞出他的保溫瓶。

「今天看起來氣色不錯喔,有什麼好事發生嗎?」

「沒什麼特別的,我現在覺得只要活著,就是很好的事了。」

「隆伯你真愛說笑,你會長命百歲的。」店員交還給他保溫瓶。「你的咖啡好了。」

「謝謝。」國隆對他微笑。

帶上保溫瓶,國隆開車駛上高架橋,不一會的時間,他來到充滿回憶的海邊,他挑了最愛的長椅坐下,想再一次好好地看看這片海。遠處的船隻越來越遠,隱隱還能聽到汽笛聲,他們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出發的啊?國隆突然很好奇這個問題,不過就跟他問過自己的許多問題一樣,得不到答案。

他拿起保溫瓶喝了一口,是他熟悉的味道,咖啡師的沖泡技巧純熟,難怪會成為他的愛店。他繼續盯著遠方看,想著他的過去、現在,與為時不多的未來,然後他突然覺得有點疲累,不禁埋怨起今天的咖啡因不夠強力,無法讓他保持清醒。

他拿起保溫瓶想再喝一口咖啡,手指猝然喪失了氣力,保溫瓶掉到地上鏗鏘作響,裡頭的液體汩汩灑了一地。

「好累啊,先不管了吧。」

國隆不自覺地閉上眼睛,任由咖啡在地上流動,最後直到夕陽落下,他都沒有撿起保溫瓶。

〈完〉

# 40年前,40年後!

# 穿越時空的愛戀!

# 愛要即時,別徒留遺憾!

# 你說我不該,對八點檔太過依賴!

# 那是你不懂,這世上真實的悲哀!

# 分享給你想吃祖孫丼的朋友!

 

【別話】

首先感謝你看到這裡。

這篇使用不同的節奏敘事,少了很多譁眾取寵的情節,著重在主角心理層面的描寫,一方面是想練習不同的筆調,一方面避免讀者都看類似的東西太膩,但不知道看的人會不會覺得很悶?

這個「人生事故系列」主在探討生命中的各種課題,希望能有時間繼續寫下去,如果對文章有什麼想法,歡迎留言跟我說。

每個人的人生都需要加油,不管好的壞的都是,嗯,我們各自努力吧!

By 待雨晴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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