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甜
我很怕鬼，也討厭看鬼故事，從小就對鬼片什麼的敬謝不敏，有人找我去看鬼電影，我就會默默跟他絕交，因為我覺得會喜歡鬼片的，都是愛自己嚇自己、心理變態的人。
直到上了大學，我喜歡一個女生，我們班的小甜長得很漂亮，剛開學就惹得許多學長關注，時常能看見男生載她出去玩，但都沒聽說她有交男友。
小甜經常跟我同組報告，為了討論會一起吃飯聊天，久了我對她產生情愫，覺得有點喜歡她。我發現她很喜歡鬼怪之類的事物，平常看的都是驚悚片，書櫃上都是鬼故事，簡直到了異常熱愛的程度。
有一天下課我們在閒聊。
「追你的人不少，為什麼你都沒交男朋友？」我問。
「我想找興趣相同的人。」小甜撩著她的頭髮。「但那些人都不看鬼片。」
「我…我就喜歡啊！」
「真的嗎？」小甜的眼睛發出光芒，像發現了珍貴的寶藏。「那我們以後可以一起去看！」
「好啊！」
當她還想問我看過什麼片時，剛好有個女同學過來找她吃飯，於是我們匆匆結束這個話題。
回宿舍後，我立刻下載了很多鬼片，接著我又去圖書館，借了很多鬼故事書，拼命地惡補了起來，想在最短的時間內，建立小甜興趣的話題庫。
我覺得愛一個人，為她改變些什麼也是應該的。
一開始真的很痛苦，我不敢在晚上看那些電影，都選中午陽氣最盛的時候看，但時間久了之後，感官逐漸麻痺，本來覺得恐怖的已經不恐怖，突然跳出會讓人驚嚇的點，我也變得很淡定。
我知道，離成功不遠了。
情人節快到了，我將看過幾十本鬼故事書的功力匯集，決定寫一篇厲害的恐怖故事，然後在情人節那晚說給小甜聽，如果她感到驚恐，或許我就有機會趁勢表白。
計畫照著我的排佈走著，我們吃完晚餐後，到學校後山散步，四下空無一人，幽森的氣氛正濃烈，我們坐在很暗的長椅上，我開始敘述這輩子覺得最恐怖的鬼故事，花幾分鐘講完後，連我自己都全身雞皮疙瘩。
「什麼嘛！好無聊。」小甜說。
「好…好無聊？」
「你這故事一點都不恐怖呀！」
「是…是嗎？」
被小甜吐了個槽，我信心大失，告白的話說不出口，活生生過了一個不恐怖且悲傷的情人節。
過了幾天，有個男同學來找我。
「聽說你喜歡鬼故事？」男同學說。
「是啊。」我說。
「我這裡有個鬼故事，要不要聽聽看？」
「好啊，你說。」
然後我在他的口中，聽到那個我花盡心思所寫的「恐怖故事」。
我寫故事說給喜歡的人聽，接著小甜說給她有好感的男同學聽，這個gay同學又來說給我聽，一個故事繞了一圈，只有我一個人感到驚嚇。
我沮喪了好一陣子，但覺得事情若還未完全盡力，就不該輕言放棄，俗話說，不進到老虎的房子，就找不到老虎的兒子，人類是很受環境影響的生物，我不是沒天分，只是缺乏環境的陶冶。
把定心思後，我騎車到學校5公里外的一處林地，竹林裡陰氣陣陣，正是我培養靈感的好地點，我走在崎嶇的步道上，感受周遭的驚悚氛圍，起初心裡很不安，不過一旦適應後，恐怖感會逐漸遞減。
就在步道快走完時，我的眼角餘光瞄到了一個身影。
輕輕柔柔的，白皙又透明，很明顯是一名女性。
我不敢看她，只是一味往前走，假裝沒看見，這時她就算喊我的名字，我也絕不會轉頭，便在此時身影飄了過來，離我越來越近，幾乎就已經在我的眼前。我故作鎮定，腳步不疾不徐，絕對不能讓她發現我看得到她，但身體抖個不停，像在冰天雪地裡行走。
「你在這裡幹什麼？」女鬼說。
我沒應聲，繼續走著、抖著，我的演技不算好，但我盡量假裝自己是個盲胞。
說時遲那時快，女鬼在我前面30公分的地方，整個頭掉了下來，然後頭骨爆裂，腦漿濺得我滿身都是。
「啊啊啊啊啊！」我尖叫了出來。
天殺的！你可知道有多嚇人，我敢發誓，我差點就嚇尿了。
漸漸回復神智後，才發現剛剛的腦漿是幻影。
「你看得到我？」女鬼問。
「您的身材窈窕，我看得模糊且清楚。」我回答得模擬兩可，深怕觸怒了她。
「哼！」
仔細一看，女鬼約莫25歲年紀，長相清秀，舉止文雅，身穿和服，頗有千金小姐的氣質。
「你在這裡幹什麼？」女鬼又問了一次。
我把事情的緣由告訴她，說明我在這裡尋找鬼故事的靈感。
「呵呵呵呵…」女鬼笑了起來，有股陰森之感。「那還不簡單，我可以教你。」
「真的嗎？那太好了！」
「但你得先幫我完成一件事。」
「什…什麼事？」我就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。
在女鬼的闡述之下，我知曉她是一個富家千金，家裡是開木材行的，就住在這附近。有天夜裡晚歸，遇上了幾個日本兵，被輪姦後殺害，屍體就丟棄在這片竹林裡，任由風吹雨打，不得安息。
「你把我埋葬之後，我會教你怎麼說鬼故事。」女鬼說得很輕巧。
「其實…我也不是那麼急著要追，等我回去想想後再…」心想誰要去挖骨頭啊！還是先脫身再說。
「幾十年來沒人看得到我，我們能遇見，算是有緣，你幫了我，我也會幫你。」女鬼嘴角似笑非笑，流下一條血痕。「不然我夜夜跟著你，讓你精神發瘋。」
「好好好，你別激動，你說你的身體在哪？」
我拿著手電筒，隨著她的指引，摸黑找到了她的遺骨，血肉早被啃食殆盡，只剩下一個骨架，而且沒有頭顱。
「你的頭呢？」
「在那邊。」她指著另一個方向。
日本兵強姦她後，用石頭敲她的頭，使得她的腦漿到處噴灑，再把她的頭砍下，埋在另一個地方，以免被人太快發現屍體的主人是誰。我顫顫巍巍地捧著她的頭骨，上頭還留有一些頭髮，我半閉著眼睛，將頭骨放在身體上方。
我在旁邊的工地找到一把圓鍬，挖了一個墓穴，一切安頓好後，我朝著她的簡易墳墓拜了拜。
「呼~終於好了。」我說。
「謝謝你。」
她開始教我說鬼故事，才驚覺她是一個說故事的天才，我聽了覺得很恐怖，全身的冷顫沒停過，一顆心跳得好快，隨時都有可能從嘴巴裡跳出來，但另一方面我也很高興，想來這個故事一定可以打動小甜。
在哪裡跌倒就該在哪裡爬起來，隔天我一樣約了小甜到後山，在很暗的長椅上跟她講了那個故事，我發現她的肩膀有點抖動，然後她問我的手臂能不能借她抱一下。
「你想抱就抱，不礙事的。」我說。
「我覺得你講故事的時候，很迷人。」她的臉窩在我手臂裡說。
這真是個好預兆，但追女生不可急躁，必須一箭中的才行。
我又到竹林去，今晚少了幽靜氣氛，現場顯得格外熱鬧，我看到一群鬼在煮火鍋，女鬼姐姐朝我招招手，要我過去一起坐。
「結果怎麼樣？」女鬼姐姐說。
「好極了，還有其他故事嗎？」
「別急，我們的故事可多著呢！」全部的鬼同時朝我笑了一下。
這些鬼聽女鬼姐姐說了那晚的事，紛紛趕來這裡等我，因為光等太無聊，所以煮起了火鍋。聽他們的話語，這裡以前是個亂葬崗，四處都是荒煙蔓草，附近只要有人莫名枉死，就會被丟在這裡，反正這些無名屍也沒人會理睬。
他們都有個共同的心願，希望有人可以幫他們埋葬，好好地拜上一拜。
我沒有陰陽眼，不知怎麼跟這裡的頻率對上了，看得到這片竹林裡的鬼。就當是做善事積功德吧，我白天上課，晚上就當起不專業的撿骨師，你還別小瞧這回事，撿完一具就足以讓我筋疲力盡，大家都想早點入土為安，只好用抽籤決定順序，而我們的交換條件是，埋一具屍體，換一個故事。
故事的內容千奇百怪，有他們慘死的經過，也有他們嚇人的經過，他們邊講還會邊演示，斷手斷腳或是肚破腸流，看多了之後我不再害怕，而是感到人世間有著一樁樁的悲哀。這裡的鬼越聚越多，大家都有未完的心願想訴說，最遠我還能聽到明代的事情。
圓鍬被我挖斷了三支，我去五金行買時老闆還笑著問我是不是殺人魔，不然幹嘛用量那麼兇。最後我收集了80幾個故事，許多都比坊間講的那些精彩，我融合自己的文筆，寫成一篇篇驚悚的情節。
我對小甜講這些故事時，她看我的眼神裡有粉紅泡泡，我知道她對我越來越有好感。有天我覺得時機到了，決定要向她表白，孫子兵法說，戰鬥必須慎選戰地，我認為表白也是，要選擇好地點，告白才容易成功。
別人告白都是在高級餐廳，但我選在亂葬崗，某天晚上我跟小甜說要帶她去試膽，她一臉興奮地雀躍表情，像是要去遠足的小朋友。
「那可是我的秘密基地喔！」我很自信地說著。
「我聽說那裡鬧鬼耶！」
「是嗎？」
「我看ptt寫的呀。」小甜說。「那裡半夜有燈光閃爍，而且都會聽到挖土的聲音。」
我猜他們說的那個鬼，就是我。
我們去到那個竹林，小甜一下子就沉浸於氣氛裡，走步道的時候，她在一片漆黑中牽著我的手，彷彿要我保護她的樣子。我跟那些鬼朋友說好，過程要製造一些嚇人的環節，例如人影飄過啦、怪異聲響啦，或者從背後搭小甜的肩膀也行。
這些招數很奏效，小甜被嚇得不要不要的，她號稱我們學校的「膽后」，我從沒看過她這麼膽小的模樣，心裡很是竊喜。在步道終點有一個石椅，我們坐著暫歇一下再折返。
如此花前月好、膽戰心驚，不趁這個時候表白更待何時，於是我說了長久以來想說的那句話。
「小甜，我喜歡你。」
「真的嗎？」
「是真的，我喜歡你好久了。」
「恩，其實我也是。」
然後我們兩個親吻了，就像每對告白成功的情侶那樣，我們深深熱吻著。
正當我想說差不多要回去時，小甜突然脫下我的褲子，眼裡閃爍著對慾望的渴求。
「小甜…你幹嘛？」
「我們在這裡做吧！」
「在這裡？」
「我覺得好刺激，我快要受不了了。」小甜說。
我聽說羅曼蒂克會激發性慾，但第一次聽到恐怖感也會讓人慾望高漲的。
她跨坐在我身上搖動，搖著搖著，我的肉棒就滑入了她的陰道裡，我感覺裡面濕透了，到底是有多興奮？
我們就在眾目睽睽之下，應該說是眾鬼睽睽之下做愛，小甜叫得很大聲，感覺若無旁人，好吧，旁邊真的沒「人」。做了一會我想射了，快速地拔出來，將大量的精液灑在這片土地上，此時所有的鬼齊聲叫好，大家紛紛鼓掌著。
別鬧了，你們。
後來我跟小甜成為正式的情侶，不斷有人問我怎麼追到小甜的，我說我是靠「說鬼話」追到的，但沒有人相信我的鬼話。
我練成了說鬼故事的技能，在學校也算小有名氣，很多科系都愛辦試膽大會，會叫我去講故事嚇嚇新生，還戲稱我叫「鬼話大師」。
我本來很怕鬼，也討厭看鬼故事，但愛情的力量足以戰勝這一切，如果你還怕鬼，那是因為你還不夠愛。
我發覺鬼也不都是壞的存在，那些鬼朋友們都對我很好，我認為人鬼之間只有善惡，不分陰陽。他們現在有人拜祭，陸續投胎去了，有機會再將他們的故事寫出來，嚇一嚇你們。
〈完〉
【別話】
我是真的怕鬼，所以很少寫鬼的故事，但越是害怕的東西，不是越有克服的價值嗎？所以就來挑戰看看，這篇算是初試啼聲，寫得不好還請客官們見諒。
鬼故事總是給人恐怖的觀感，但為什麼鬼故事就不能歡樂一點？因為鬼必須背負恐怖的原罪嗎？我也想幫他們平反平反。
恩，或許，我會找到自己的「鬼路」。
By 待雨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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