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世說鬼語】(小說) 免錢的最貴 宜琳

有次我去高雄出差三天兩夜,在公司的住宿預算下,我找了一間還不錯的旅館。我早上坐著高鐵從台北南下,忙碌了一天後,傍晚回到旅館休息。

我進到房間裡,就感到有股異樣,我說不上來,就是感覺有其他的人在,但我又覺得是自己的錯覺,此時累癱的我已無力再去要求換房,想說先將就點睡,等到真的有問題再說。

很快我進入了夢鄉,那天的夢格外清晰。

夢裡有個白白淨淨的女孩,年紀大約28歲左右,穿著白色襯衫、黑色短窄裙、黑色透膚絲襪、3公分高的細跟鞋,一副銀行櫃員的打扮,站在我的面前,對著我微笑。

她問我叫什麼名字、從哪裡來,到這裡是要做什麼,什麼時候回去,在夢裡的我沒什麼戒心,一一回答了,接著她跟我提了一個無禮的要求。

「請跟我做愛!」

我著實嚇了一跳,連連搖手說不行,我是個有老婆的人。

她哭哭啼啼,說出她的故事。

她自稱「宜琳」,是一個銀行員,男朋友與她是同班同學,她們從大學就開始交往,出社會幾年存了點錢,加上家人的資助,準備在高雄買房結婚,就在舉行婚禮的前幾天,男朋友車禍去世了。她悲傷欲絕,每天都有想死的念頭,最後她買了木炭,到這個房間裡燒炭自殺。

她覺得我跟她的男友長得很像,她很思念他,希望能透過我,緩解一下她的思念之情。

「就當是幫我一個忙。」她說。

「不行!」我喊叫著。「我很愛我老婆的!」

我很生氣,不理會她楚楚可憐的眼淚,轉身就走。

接下來一整晚,她沒有再入夢來。

隔天仍是忙碌的一天,我搞定下游廠商的問題後,又是一整個累爆,所以趕緊回旅館洗洗睡。

宜琳又來了,這次感覺有點不一樣,她不再淚眼婆娑,反而跟我講起道理來。

「做春夢不是外遇!」宜琳說。

「恩?」

「在夢裡跟別的女生上床,並不構成外遇的要件。」宜琳理直氣壯地說。「如果這樣算外遇的話,那全天下的男人都是渣男了。」

她說得好像蠻有道裡的,但我又覺得哪裡怪怪的。

「可是想著別的女人性愛,這是不對的。」我試著理出一條邏輯。

「你有看A片吧?」

「什麼?」

「你看A片打手槍的時候,是不是想著別的女人?」

「這…」我搔搔頭說。「是沒錯啦。」

「而且在夢裡你還可以內射,不會有懷孕的風險。」

我遇到了什麼邏輯怪獸啊!她幾乎要說服我了。

「我…我還是覺得不能這樣。」我說。

「我可以變成你喜歡的樣子。」宜琳說。

「什麼意思?」

「你喜歡大奶吧?」宜琳說。

我只眨了一下眼睛,宜琳的白襯衫就豐隆了起來,這是什麼神奇的法術。

「你還喜歡什麼?」

「那…長腿、翹臀、護士服呢?」

「沒問題。」

宜琳伸出她纖細的手,用右手食指點我的額頭,我反射性地閉上眼睛,當我再睜開眼時,宜琳變成了我夢想中,那個永遠不可能追尋到的女神。

完美。無暇。

她穿著極度性感的衣服,讓我怦然心動。

我本來想大聲斥責的,但想起助人為快樂之本,或許完成她的心願,可以讓她去投胎,也算是功德一件。然後我們做了,做了一次又一次,我覺得充滿精力,像嗑了高濃度的安非他命,全身興奮到不行,我們持續做著,直到天亮雞啼,我們才依依不捨地互道再見。

醒來後,我發現自己的下身濕透了,大量的夢遺將我的褲子染濕。我覺得好疲累,整個腦袋恍惚不止,雙腳軟弱到無法站起,原來夢裡的行為會影響現實的精神,這就是做春夢的後遺症。

沒關係,反正不會再見了,今天我就得回台北,昨晚的夢真的是一個夢而已。很感謝宜琳給了我美好的出差之旅,說實在的,這種異鄉的浪漫邂逅一直是我憧憬的,只是沒有機會實現幻想。

回到家我給老婆一個擁抱,完全沒有外遇的罪惡感,這種輕鬆無負擔的舒爽,實在太美妙了。

晚上洗完澡後,老婆開玩笑地說,積了這麼多天,等等要不要來發洩一下?我說先不要了,出差很累,今天想多休息,老婆嘖了一聲,自討沒趣地走了。

睡到半夜感到一陣涼意,宜琳又跑到我的夢裡來了,她變成某個av女優的樣子,穿著半透明的短式旗袍,腳上是白色高跟鞋。

「你怎麼會在這裡?」我瞪大眼睛說。「你不是在高雄嗎?」

「因為我太想你,所以跟著你回來了。」宜琳溫柔地撫著我的臉。「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。」

「你在說什麼啊!你…」話還沒說完,宜琳的嘴唇就疊了上來。

我頓時全身痠軟,一點反制的力氣都沒有,然後我順著她的意思,開始做了起來,老婆就睡在旁邊,更有偷情的刺激感。有句俗話不是這樣說的嗎?一次偷情一次爽,一直偷情就能一直爽,我們又做了好多次,直到爽到不行為止。

隔天早晨內褲仍舊濕了,我偷偷地洗乾淨,不敢讓老婆發現。

這樣的情形持續了一陣子,每晚宜琳都換一個女優的模樣,來跟我縱情交媾,我不是享齊人之福,而是開了個後宮,夜夜都跟樣子不同的女人極樂,皇帝佳麗三千也不過如此吧!

然而我的精神越來越差,有次開車到一半,眼睛不自覺地閉上,差點撞上高速公路的中央安全島。

我意識到,陽氣漸漸被宜琳吸走,整個人變得虛軟無力。

我點開電腦D槽的資料夾,還有百來位女優的形貌還沒用到,這樣下去不行,我可能陽壽還未到終點,就提早精盡人亡。

這晚宜琳又入夢來,我非常大聲地罵她。

「你不要再來了好不好!我鐵杵快磨成繡花針了!」

「你別生氣,我只是…想讓你開心。」宜琳說。

「可是你這樣我不開心啊!」

「好嘛~我們不做了好不好?我只要能陪著你就夠了。」

「你說的喔!」我的怒氣稍稍消減。

自此之後,宜琳不再對我亂逞獸慾,而是靜靜陪我過日子,但她現在不只在夢裡出現,我醒著時,她也會在我家裡走動。我們吃飯,她跟著坐在餐桌旁,我們看電視,她跟著坐在沙發上,到哪裡都可以發現她的身影,不過她真的沒有影響我們,只是沉默地陪在我身邊。

這種感覺很微妙,彷彿我真的娶了兩個老婆似的。

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,世界早就祥和太平了。

晚上寢室熄燈後,我跟老婆在辦事,宜琳就坐在一旁。或許有人覺得被人觀看會更刺激,但我只感到毛骨悚然。我很想叫她先去外頭逛逛再回來,可是老婆在場又不好說出口。

我奮力抽插著,想快點結束這場詭異的戰鬥,老婆在我身下叫得不可開交,旁邊的陰森氣息卻持續壓迫過來,我轉頭看見宜琳一臉哀怨,表情像是在說:「為什麼她可以,我不行?」

「你不要一直跟著我好不好?」我在夢裡對她咆哮。「我快要被你逼瘋了。」

「看你們做愛,我不高興。」宜琳說。

「那你不要看呀!」

「你為什麼不跟我纏綿了?」宜琳嘟著嘴說。「那個老女人比得上我嗎?」

「沒錯,你年輕漂亮,又能變成我喜歡的樣子,我喜歡和你在一起,但我們畢竟人鬼殊途。」

「那又怎麼樣?」宜琳轉了個身,幻化成電玩裡的性感角色。「只要我們相愛不就夠了嗎?」

「不行!你再這樣,我要請你離開我家!」

「呵呵,你以為這麼容易,想我來就來,要我走就走。」宜琳掩著嘴笑,感覺有幾分陰淒,先前的溫柔已不復存在。

「我叫你走你就走!」

宜琳消失不見,夢裡迴盪著她的笑聲,一整夜,我都不得安眠。

接下來幾天,宜琳沒有出現什麼奇怪的舉動,她總是安靜地待在角落,不發一語。

最近疫情肆虐,單日確診人數破萬,老婆有咳嗽症狀,時不時就會咳個幾聲,我擔心她得了肺炎,買了快篩劑給她檢驗,還好結果是陰性。老婆咳嗽還是持續不斷,白天咳,晚上更是咳得厲害,看了醫生吃了藥也不見好轉。

我不禁懷疑起,跟宜琳有關係。

「你對我老婆做了什麼?」我說。

「你說什麼呢?我哪有對她做什麼。」宜琳蠻不在乎地說。「我在這裡又沒打擾到你們。」

宜琳沒有承認,我也沒有證據,但老婆的身體一天天變差,有時咳得非常厲害,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似的,我沒有辦法,只能讓日子不斷這樣過著。

有天我下班回家,發現大門沒關,聽到老婆咳得死去活來,我趕緊跑進客廳,看見她在地上打滾,幾乎要喘不過氣,然後我看到,宜琳在掐她的脖子。

「宜琳,你幹什麼!」我大叫了起來。

宜琳彷彿被嚇一大跳,身體彈了起來,惡狠狠地瞪著我,隨即消失不見。

原來這陣子,都是宜琳搞的鬼。

我怒火中燒,什麼難聽的話都罵了出來,宜琳一副無所謂的樣子,甚至還強詞奪理。

「只要老婆不在了,我們就能在一起了。」宜琳說。「你不愛我都是因為她的關係。」

「不是這樣的,宜琳你聽我說…」我軟言相求。「我們真的不能長久相處,對你我都不好。」

「你這個負心漢,你在幹我的時候說的那麼好聽,說你最愛我的身體,最愛射到我的子宮裡,現在玩膩了,就想甩掉我,沒那麼簡單!」

兩個人溫存時說的那些淫穢話語,怎麼能當真呢?宜琳真是太過執著了。

「我不管,你不再愛我,我就要你們好看。」宜琳落下狠話消失了。

我真的很懊悔,人家說免錢的最貴,我原本以為我撿到便宜了,沒想到不用錢的更是要命。

我去一間小有名氣的廟裡,住持收了我萬把塊錢,給了我二張符咒,說這符咒很靈驗,千萬要貼身帶好,保證再厲害的鬼也不敢近身。

我回到家,把一張符咒給我老婆,宜琳在一旁冷眼看著,面無表情。

白日相安無事,到了晚上,老婆仍舊咳嗽不止。

「去去去,厲鬼驚!走走走,厲鬼避!」我拿出符咒,唸著住持教我的咒語。

「呵呵,你真以為那種東西有用?」宜琳開懷笑著,彷彿我做了什麼智障事。「都21世紀了,你還相信這種東西。」

「現在是21世紀沒錯啊,科技已經這麼發達了,但你不是還在這裡嗎?」我反唇相譏。

宜琳見笑轉生氣,一手一個,掐住我們的脖子,我們的身體被抓得懸空,我窒息到快失去意識。

「宜琳…求求你…看在我們…以前好過的份上…」我斷斷續續說著。

「哼!」宜琳放開了手,我和老婆同時掉在地板上。

那晚我跟老婆在客廳守著彼此不敢睡,天一亮我們就搬到廟裡住,目前只有這裡,是唯一安全的地方。廟裡的住持對我們很和善,反正只要有繳住宿費,一切都好說。

那個家暫時不能回去了,可惡,我辛辛苦苦買的房子,就這樣被厲鬼佔據。回頭仔細想想,一開始宜琳並沒有那麼大的力氣,為什麼現在變得如此兇猛?

我猜,大概是吸了我太多精氣的緣故。

我們在廟裡住了一個多月,我每天都在苦思,怎麼突破這個僵局。

最後想到,解鈴還需繫鈴人。

我跑了高雄一趟,去找宜琳未婚夫的父母,我簡單說明來由,但模糊了我跟宜琳間的不正常關係,然後我又到宜琳家裡去,對他們訴說女兒的遭遇。我在兩家都待很久,詳談了很多以前發生的事情。

回到台北後,我直接回到家裡,一進門開燈,就看見宜琳坐在客廳沙發上,穿著白色襯衫、黑色短窄裙、黑色透膚絲襪、3公分高的細跟鞋,就跟我第一次看見她時一樣。

「你回來了。」宜琳說。「要回到我身邊了嗎?」

「宜琳,你真的是一個好女孩,是我配不上你。」我說。

「說這個有什麼用,來吧,我們來做愛,趁你老婆不在,我們來做吧!」宜琳說。「你今天想要我變成什麼樣子?」

「你…真是太可憐了。」我的右手伸進包包裡拿東西。

「你還想拿什麼爛東西來對付我?那都是沒用的!」宜琳站起來,挺直了背脊。

「我想給你看個東西。」我拿出手機,把影片投放到客廳的電視上。

畫面是宜琳的爸爸與媽媽。

「媽…」宜琳喃喃著。

宜琳的媽媽開始說話。

「小琳,你過得好嗎?我聽這位陳先生說,你最近跟她有牽扯,你都過世10幾年了,怎麼還這麼想不開呢?」

「我跟你爸爸都很想你,你走了之後,爸爸生了一場很大的病,心臟還去開了刀,不過幸虧人有救回來,現在還算健康。」

「你以前都很乖,爸媽也對你很放心,你說要結婚了,我們都很尊重你找的對象,但意外不是任何人能料得到的,既然阿慶走了,你就應該堅強一點,多為我們想想…」

「你很不孝…真的很不孝……」宜琳的媽媽用衛生紙擦著眼角。

「你知道我流了多少眼淚、為你傷心,但我有一直幫你念經,希望你去到那個地方時,可以好好的。」

「現在聽說你還在人間不離開,我真的很痛心。」宜琳的媽媽說。「我第一眼看到陳先生,也覺得她跟阿慶很像,但他就不是阿慶啊,你一直纏著他,又有什麼用?」

「小琳啊,聽媽媽的話,放下吧,應該去哪裡就到哪裡去,不要在人間飄盪,媽媽才會安心。」

「小琳,我們都很想你,希望你在那個世界,過得很好…」

宜琳的媽媽是高中國文老師,說話條理分明,宜琳的爸爸在旁邊眼眶泛淚,時不時拿著手帕擦眼。

影片到這裡沒了,宜琳回頭狠狠地瞪著我。

「你這算什麼?」宜琳說。

「我只是想讓你知道,還有很多人在關心你,希望你過得好。」

宜琳沉默了,我們就這樣站著,維持了一段不短的靜默。

「還有件事,你可能不知道。」最後是我劃破無聲的空氣。

「什麼?」宜琳抬眼看我。

「阿慶他…得了癌症,是胰臟癌三期。」

「什…什麼?你在說什麼?」

「我也去找了阿慶的父母,他們跟我說的。」我說。「阿慶有跟你一起去做婚前健康檢查,那時發現有幾個數值很不正常對吧?」

宜琳低頭沉思,彷彿在回憶當時的情況。

「後來他偷偷去大醫院做了更詳細的檢查,發現是胰臟癌,他不敢告訴你,也不知道如何是好,有天心情不好出去喝酒,騎車闖紅燈時被撞了。」我說。「阿慶的爸媽在收拾他的抽屜時,看到了那份檢驗報告。」

宜琳摀著嘴,像是聽到不可置信的消息。

「我請他們讓我印了一份,你想看的話,可以看看。」我將報告放在客廳桌上,但宜琳沒有伸手去拿。

「我…對不起,真的對不起…」宜琳自言自語地說。

宜琳的臉上都是淚水,我不曉得她感到抱歉的對象,究竟是父母、阿慶、還是我。

我過去輕輕拍她的肩膀,接著她撲在我懷裡大哭了一場,那天過後,我沒有再見過她。

我跟老婆搬回家住,她對這一切瞭解不多,但她說她也不想知道太多,只要沒事了就好。

我把阿慶的照片放在床頭,老婆問我放一個男人的照片幹嘛,我說這是保平安用的,厲鬼見了她,就自然不會來纏我了,我老婆只得由著我去。

我說家花哪有野花香,但野花千萬不要亂採,有好康的自動送上門時,請多加考慮是否接受。

因為,免錢的總是最貴。

〈完〉

 

【別話】

唱起來!

送你送到小村外,有句話兒要交代,雖然已經是百花兒開,路邊的野花你不要採...噹達喇達..噹噹噹...

話是這樣說,但真的誘惑來時,又有幾個人抵擋的了?

人的慾望是很可怕的,鬼的慾望也是,如果惹得她們不開心,命可能也得搭進去。

便宜不一定沒好貨,但免錢的一定最貴。

希望大家三思,共勉之。

By 待雨晴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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