拉丁美洲作著高空彈跳,短短三天已經跌了5%多,能源股卻狡詐的欲跌還留。美國金融股摔得一蹋糊塗,科技產業也跟著坐電梯直達一樓,最令人看好的新星「金磚四國」也無力抵抗市場掀起的巨大洪流。投資大師說:「長期之下是看好的!」而凱因斯學派說:「長期下,我們都死了!」以前在經濟學課本上讀到沒什麼感覺,現在卻在我們的世界裡投下震撼彈。
這時候千萬不要留在公司裡,不然又要接電話接到手軟。
「我出去拜訪客戶!」能閃則閃囉!
「我也要出去。」小嵐跟在我後面,然後全部的理專陸陸續續地離開公司。
我們就跟企鵝一樣,在岸邊觀望許久,當第一隻跳進水裡後,後面的就會一隻一隻跟著跳下去。
「我們要去哪?」小嵐問。
「我怎麼知道你要去哪?今天有電腦展,我要去看show girl。」
「我跟你去。」
「不要啦,哪有人去把妹還自己帶妹的?」
「我可以幫你跟她們搭訕,還有個人可以幫你拍照。」
「妳自己去逛百貨公司啦!妳跟著我,我會很容易被發現在翹班。」
「可是我一個人很無聊。」小嵐哭喪著臉。
也是啦,最近這陣子大家都只想逃離辦公室,每天都去逛百貨公司也蠻無聊的。
「好啦,隨便,可是妳要保持低調。」
「好。」小嵐舉起右手敬禮。
跟小嵐走在一起真的很難低調,因為她很高,所以路人多少都會對她有所側目,加上她穿襯衫、窄裙和高跟鞋,一看就知道是上班族,上班時間不工作就一定是在摸魚,要是被長官看到我們在瞎混,回去又有聽不完的訓話了。
「那我們去看電影,至少裡面烏漆嘛黑的,也沒人看的到我們。」
「那也是個好主意!」反正是殺時間嘛,混到四、五點再回去就好了。
上班時間的微風國賓戲院不會人擠人,因為這個時間會來逛的人都是貴婦,每個人都打扮的像要走秀一樣,很多年輕媽媽帶著小孩,小孩身上穿的,比我的還貴。
電影院裡的冷氣風口吐出白霧,周圍的空氣彷彿結晶成雪花落下,小嵐只穿著一件薄襯衫,冷到用手掌摩擦手臂。
「這個給妳蓋。」我脫下我的西裝外套,蓋在她身上。
「太好了。」
才過了不到十分鐘,換我覺得好冷,雙手抱胸。
「你會冷是不是?」小嵐說。
「我還好。」
「會冷還要逞強,我們一起蓋啦。」她用外套蓋住我們,頭躺在我左手的二頭肌上。
「這樣……好嗎?」
「沒關係啦!你很囉唆耶!」
曖昧就像一級毒品,讓人沉醉到無法自拔,也能使人自我毀滅。它藏在任何可能發生的角落,出現在你意想不到的時機,棲息在兩個同樣寂寞靈魂的中間,如同惡魔的尖齒,準備啃食受傷的心靈。
本來單純的友誼,或許就在我們自以為沒關係的那一瞬間,就會被曖昧給取代,然後兩個人,就陷入了沉醉與毀滅的邊緣。
我開始覺得有點不太對勁,逐漸可以聽到自己脈搏狂跳的聲音,更令人感到不安的是,我也可以聽到她的。
「傑森……」當我在胡思亂想的時候,小嵐輕輕地喚了我一聲。
「怎麼了?」我嚇了一跳,心臟微微停止了兩秒。
「我終於明白那天跳舞的時候,苓雅為什麼會吻你了。」
是嗎?不是我親了她,而是她主動吻我的嗎?說真的,我完全記不得,那天到底是誰親誰的?
「為什麼?」
「是因為你的心跳…」小嵐抱住我的手臂,當作抱枕。「好溫暖。」
曖昧的話語遊走在我們周圍,就像把硫酸倒進水裡發生的化學效應,產生的高熱把我們搞得心浮氣躁。小嵐綁著馬尾的頭髮不斷地搔著我的脖子,腎上腺素刺激情慾,像股泉水逐漸從我內心深處湧現出來,在我快要制止不住的時候,我的腦海霎時閃過了沁柔的身影,讓我立刻恢復了冷靜。
「我想我可能會愛上妳。」我說。
「嗯?」小嵐抬眼看我,我從她的眼眸中看見月光。
如果曖昧是上天設計讓我出糗的戲碼,我應該在這場劇裡誠實扮演,勇於接受心情被誘惑所攪亂,然後,打敗它。
「只要妳胸部大一點的話,哈哈哈!」
「要死啦!」小嵐重重地打了我的手臂一下。「是怎樣?老娘胸部很小是不是?你要不要鑑定看看?」
「噓!」我把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,叫她小聲一點,因為全部的人都轉頭過來看我們。
「來呀!來呀!」她挺起胸部進逼過來,我只能步步退讓。
「改天啦,現在先不要。」我試著安撫她,可是一點用都沒有。
「你們男人都是這樣,胸部小又怎樣?」小嵐像受到什麼刺激,不斷地狂打我的手臂,越來越歇斯底里。
「要吵去外面吵好不好?」旁邊的人開始被惱怒了。
怒氣打翻浪漫的氛圍,原本美好的情調,就被我自以為幽默的玩笑話給搞砸,我拉了小嵐的手往外走,在這次與曖昧的對決中,敗下陣來。
「對不起啦!」我跟小嵐說,雙手合十。
「你這個豬八戒!」
「其實有時候東西夠用就好…」小嵐好歹也有小B,其實就站在哺乳的立場我想應該很夠了,我只是想要多解釋一下,話出口後突然覺得有點適得其反。
「你還說,想死啊你!」小嵐舉起右手作勢要打我。
「對不起!」這時候不管怎麼解釋都是錯的,最好的方法就是花錢消災。「為了彌補我的錯誤,我請你去吃下午茶吧!」
「好呀,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蛋糕。」小嵐最大的優點就是即使生氣了也很快就會氣消。
這家下午茶店是怎麼了?貴的要死但裡面好多人,有九成九是女生,我這個男生進來顯得有點突兀了。
「預算有多少?」小嵐踏進門口的時候問我。
「吃到妳開心為止。」
「耶!」小嵐像個小孩舉起雙手歡呼。
店裡每個客人都好優雅,女生拿著茶杯的樣子,我以為自己在歐洲的宮廷宴會。
「妳不要這樣好不好?」小嵐學週遭女生的舉動,我看了覺得很不舒服。
「嘻嘻。」小嵐遮著嘴笑,像嬌羞的玫瑰花。
「真是夠了,猴子穿上衣服,不會變成人,只會成為四不像。」我翻了個白眼。
「是怎樣?老娘是不能有氣質喔?」
「破功了吧!有氣質的女生可不會自稱老娘。」
小嵐一臉冏樣地點了滿桌子的蛋糕與餅乾套餐,像是要開流水席。
「這麼多妳吃的完?」我瞪大眼睛,不敢置信。
「當然,女人的胃就是用來裝甜點的。」
「ok!你高興就好。」我舉起雙手在胸前表示投降。
小嵐咬下一口草莓蛋糕,我看見她比發獎金時還要高興的臉。
「妳這麼會吃都不會胖喔?」我疑惑的問。
「呵呵,也是會胖呀,只是剛好衣服都蓋住了。」她挖起一口巧克力蛋糕。「這個好好吃喔,分你吃一口。」
這樣好嗎?這支湯匙她剛吃過,這樣算不算是間接接吻,她的手舉在半空,我卻猶豫不前,感覺有點尷尬。
「給我過來!」小嵐瞪大眼睛,用命令的口氣說。
我只好吃下那一口,又甜又尷尬的蛋糕。
「這樣很乖。」小嵐點點頭,做了一個可愛的表情。
空氣彷彿凝成金屬硬塊,只剩下湯匙在杯裡攪拌的碰撞聲響,我很想要問剛剛究竟怎麼了,找尋著適合的時機。在她又吃下一大口蛋糕,露出滿足的表情時,我找到了縫隙切入。
「妳剛剛為什麼要那麼生氣呀?」小嵐一點都不像會因為這種小玩笑而生氣的人。
「因為我不懂……」小嵐放下手上的英式茶杯,嚴肅地看著我。「男人為什麼都如此不安於室?』
「什麼意思?」講得太文言了,可不可以翻譯一下。
「我男朋友常常嫌我胸部小,我也只是笑笑帶過,總是不以為意。」她看著落地窗外的盆栽說著。「直到有一天,我在他的電腦裡看見很多女生的照片,而且胸部都很大。」
「對男生的電腦來說,這很正常,像我就有幾十G耶!不要大驚小怪了啦!」我試圖幫男人的本性打圓場。
「那些照片中,有幾張是他跟他高中同學的自拍照。」
「男的還女的?」
「女的,胸部很大,還穿著低胸上衣。」
「那也還好啊,如果我有大胸部的高中同學,我也會想跟她自拍。」
「如果我男朋友剛好沒穿衣服呢?」她挑起一邊的眉毛。
「有時候去海邊玩,就都不會穿衣服。」我捏一把冷汗,已經有點招架不住。
「要是背景剛好又在旅館,又該怎麼解釋?」
「那有可能……」我在想用什麼理由會比較合理,或許他們在路上遇到,然後下起大雨來,淋得全身濕,然後他們就去旅館休息一下把衣服烘乾再回家,然後在等衣服乾的時候很無聊,所以就來拍個照,然後……
不過我馬上覺得自己想的理由很爛!
「不要說了!」小嵐嗚住耳朵,拼命的搖著頭。
我閉緊嘴巴,因為我聽人家說,打雷的時候不要站在高處,很危險。
「好吧,讓我們繼續快樂的來吃蛋糕吧!這個看起來也好好吃喔!」她拿起一個藍莓口味的,仔細觀賞。
這個女人的情緒轉變,比春季的天氣還要快。
小嵐又餵我吃了一口,藍莓口味的,她臉上幸福的表情讓我也開心了起來。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麼男人喜歡花錢取悅女人,因為看到女人的笑容,我們也會跟著笑。
今天的開高走低,最後以平盤作收,我在險境中逃過一劫,女人有時候恐怖起來,比股市還厲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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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上的晨會,協理又在大發雷霆,聽說他被總行盯了,看來我們這幾天的日子又要不好過,九點還不到二十,比較資深的理專早就閃光了,只剩菜鳥在顧家,因為做久的我們都曉得,風聲雷厲的時候要去避避風頭,不然肯定只有當炮灰的份。
走在台北街頭,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打發時間,但至少要混到下午再回去。
經過玩具店的時候,玲瑯滿目的各種類型公仔吸引住我的目光,20公分高的魯夫從櫥窗裡跟我對望,「兩年後」的限量珍藏版,我看了一下價錢,要三千多塊,好貴!
可是今天是我生日耶!買點東西給自己應該不過分吧?我想到已經五年沒有過生日了,不免覺得有點心酸。
但是最近景氣這麼不好,是不是要節省一點?
沒關係啦!又不是常常這樣,偶而對自己好一點,生活才不會很苦悶。
不過公仔又不能當飯吃,三千塊省著用我都可以用三個多禮拜了,而公仔買來可能過三個禮拜就不喜歡了。就像小時候呀,你擁有多少玩具?你那時對它們有多愛不釋手,長大之後現在不知道已經丟到哪去了。
可是我平常也不會亂花錢呀,沒有人幫我慶祝生日,至少我可以給自己一個安慰獎。
在門口猶豫了二十分鐘後,我還是走進去了。
「老闆,我想要那隻魯夫。」
「喔,現在我店裡沒貨了,預訂的話最快要兩個禮拜才會來。」
可是過兩個禮拜之後,我的生日就不再是我的生日了,那我送自己魯夫就沒有意義了。
「真的沒有辦法今天就拿到嗎?」
「我打電話幫你問看看別家店還有沒有。」
老闆是一個白髮蒼蒼的伯伯,不過她對於每隻公仔幾乎都如數家珍,我曾經跟他聊天過,你只要問他,他會跟你說哪隻公仔是幾年推出的,或是哪一款的紀念版,什麼樣式?穿什麼衣服?擺什麼動作?他都記得一清二楚。
老闆很熱心地幫我打了三通電話,但都是令人失望的回答。
「不好意思,現在大家都缺貨,這款本來量就很少,像我店裡就只進一隻,還沒到店裡早就被訂走了,櫥窗裏面的那隻是用來展示的次級品。」
「這樣啊,那沒關係。」我走出店之後,還好好地跟櫥窗裡的魯夫道別。「我無緣成為你的夥伴,也希望你在未來的航程能順利囉!」
我逛完書局買了沁柔的新書,決定在星巴克坐一下午,好好消耗我毫無動力的青春歲月。我坐在象徵繁華的信義區咖啡館,啜飲苦中微酸的正宗美式咖啡,天沒下雨,也沒放晴。
陰陰的!
我喜歡沒有干擾的生活美感,彷彿人可以只為了自己而活著,只要這樣想,就會讓我浪漫的像個離人騷客。我咬了一口號稱可以體驗生命的麵包,可可加上烤得焦脆的法式口味,如果現在有個人能和我分享就更完美了。
今天早一點回家整理衣櫃好了,許多舊衣服堆呀堆呀,儘管已經很少穿了,還是捨不得丟,我真的是一個很念舊的人吧!我想到當初在買這些衣服時的喜悅,現在因為它們舊了就要被丟棄到回收筒,就覺得自己很殘忍。
但是人生就是這樣,你如果不捨棄一點東西的話,背負著太多重量,就沒辦法向前邁進了。
隔壁桌的客人把水翻倒,急急忙忙地抽取衛生紙吸水,慌亂地整理一桌的狼狽,店員拿著拖把過來直說沒關係。我到底在幹什麼呀?一年之中自己最重要的日子,我竟然在咖啡店裡無聊地看著店員拖地,我想我真的是老了吧?老到沒有人會跟我一起過生日了。
「給愛情一個不能抵抗的理由,我們就可以勇往直前地無所畏懼。」小說最後一句話這樣寫著。
我好像只能透過沁柔寫的小說為媒介,跟我夢境裡的鬼魅做第四度空間的交會。如果我可以勇往直前到無所畏懼,我就必須給它一個令人無法抵抗的理由。
「今天是我生日耶!」理由顯得很薄弱,不過是現在最適合的藉口。
拿起手機撥出電話,就當作是替自己買張樂透,沒中是正常的,要是中了小獎,我也會開心好一陣子。
話筒裡的鈴響第五聲之後,我的肺氣泡承受不住龐大的壓力快要漲破,在我要掛掉的那一刻,電話就接通了。
「生日快樂呀!」沁柔說。
「妳…妳記得我的生日?」我相當驚訝,我最在乎的人,記得我的生日。
「FB會提醒好友的生日嘛!我剛好在用電腦。」
「這樣呀!」原來是Facebook這個偉大的發明。
「怎麼了?」
「沒有啦,我是想問妳晚上有沒有空,吃個飯。」
「喔,不好意思,我是很想去啦,可是最近我被出版社催稿催的很急,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。」她的回答讓我掉進失望的洞裡。「改天好不好?」
「沒關係啦!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,那我們改天再約。」
「好,那就抱歉囉!」
掛上電話後,我的肝臟彷彿被幕之內揍了一拳。即使明白中樂透的機率低之又低,我還是對它抱有一絲希望,真的很蠢。
既然小說看完,咖啡也喝完,回去辦公室把這空靈的一天,做個最後結束吧!
一踏進辦公室,我以為自己在做夢。
早上看的那隻魯夫,連人帶盒地出現在我的桌上,我欣喜若狂地拿起來觀賞,不可思議的心靈相照,就活生生地出現在我面前,上面有張紙條,寫著:「生日快樂!」。
我記憶中的資料庫開始翻找搜尋,在我的生命中會做這種事的,只有一個人。
「小嵐,謝謝。」我趕緊拿起分機打給她。
「謝什麼?」
「妳送的魯夫呀!妳怎麼記得今天是我生日?」
「我不記得呀!而且那個也不是我送的。」
「那會是誰?」
「我怎麼知道?」
掛上電話後,我又把腦海裡的資料庫重新檢視一遍,實在想不出會為我做這種事的人。難道是我媽?也不可能呀,她不知道我喜歡這隻魯夫。魯夫透過透明塑膠包裝盒跟我四目相對,我很想問他說
「你從哪來的?」
過了不到半小時,答案就自動浮現……
「禮物還喜歡嗎?」亮吟說,一邊走進我的辦公室。
「這是妳送的呀!妳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?」
「你不知道網路是很萬能的嗎?」她搖搖手上的智慧型手機,Facebook是真的很可怕。
「另外一個問題是,妳怎麼知道,我喜歡魯夫?」
「我看到的。」她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。
「什麼意思?」
「我看到你站在玩具店門口,對它依依不捨。」
我的臉頓時紅了起來,雖然我比他大了6歲,不過聽她這樣說,反而我變成小孩子了,感覺自己好幼稚、好丟臉。
「不過我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呀,每個男人的心中,都住著一個男孩。」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,幫我找個樓梯下。
「可是老闆說這個目前缺貨耶!妳怎麼找得到?」
「我爹地有個朋友是玩具進口商喔,我用手機拍照傳給那個叔叔,請他幫我找的。」她坐在我桌子前面的椅子上,邊刷著手機。「他很厲害喔,還不到一個小時就找到了。」
我的內心熱熱的,好像被澆了一勺剛溫過的蜂蜜。
「謝謝。」
「不客氣。」她看了一下錶。「你幾點下班?」
「公司是規定五點就可以走啦,但平常大概都要七點半以後,不過我今天……」
「還有半小時。」現在是四點半。「我等你。」
「妳要幹嘛呀?」
她沒再說話,低頭很安靜地玩著手機。今天的她把頭髮盤起來,穿碎花裙與小外套,看起來溫柔婉約,我心裡在想,當她男朋友的人是怎樣的心情,不管怎樣一定也是有錢人吧?有錢加上有錢,就是超級有錢,超級有錢的人不把錢當錢花,也許他們吃一頓飯要耗掉我一兩個月的薪水,或者買個包包就是我半年的收入,我沒辦法去想像耶,就好像那是個我永遠都碰觸不了的國度。
我趕緊把收尾的工作做完。
「走囉!」五點一到她立刻抬起頭。
「去哪裡?」
「當然是慶祝生日囉!」她拉著我的手往門口走。
有人要幫我慶祝生日當然好呀,可是其實我跟她還不太熟,她這個千金小姐一定是很無聊,才會跟我這種單調到不行的上班族混在一起。
我們經過櫃檯前面時,苓雅又在看我們,依著他的目光,我的身體好像要被扯成兩半。
「我們要怎麼去?」我問。
「你開車載我去。」
這個大小姐出門一定都是開車,不然就搭計程車,她怎麼會懂得我們一般人的平凡?說到車我只有一台125CC的中古光陽機車,而平常我都是搭公車上班的,我覺得沒什麼不好,省錢又環保。
「我沒有車。」我閉著眼睛說,代表歉意。
「沒關係,我有。」
我第一次進去「新天地」的地下停車場,只是個停車場,也可以讓我感到興奮不已。賓士、BMW、保時捷、藍寶堅尼,你想的到的名車全在這裡壯闊排開,突然讓我認為這裡是不是進口車商的倉庫?
「二十吋鋼圈,搭載雙引擎,還有加turbo!」我大叫。「還有這台是柴油引擎,前輪驅動的。」
我很喜歡研究車子,算是我最大的興趣,如果講起車子經,我可以說上三天。
「喜歡哪一輛?」吸血鬼拍拍我的肩膀,叫回我已經看傻了的魂。
「恩~如果是我會選BMW,雖然保時捷很炫,不過我喜歡低調的奢華。」
「好,那就選這一部。」
她從包包裡拿出一串鑰匙,取下BMW的那一把。
「妳可不可以跟我說,妳爹地是誰?」我裝可愛的問,希望這一次可以套出點訊息。
「下次再跟你說囉!」
「好,沒關係!」我比了個OK的手勢。
有錢人最討人厭的一點就是,你明明很不爽,卻不能對她發脾氣。
我第一次開這麼高級的車子,BMW四門轎車,裡面的位置大到可以擺下麻將桌,引擎運轉的轟隆聲在挑動我身為男性的天生駕馭感,輕踩油門所衝出的優越爆發力,就跟電視廣告說的一樣:「乘著風飛翔!」。
「這個車子很棒耶!妳們家有沒有缺司機?」我開心地跟亮吟說。
「呵呵,我不太懂車子,不過你做司機太大材小用了。」
馬力420hp搭配最大功率轉速8300rpm,讓我們直上陽明山猶如在快速道路上奔馳,輕鬆到我誤以為陽明山已經被愚公給移平了。
「前面右轉,我訂好餐廳了。」亮吟說。
仿歐洲宮廷般的石材建築,誇張的巴洛克式雕花結構,服務生像城堡裡的管家在門口為我們開門,向我鞠躬的時候,我的身價彷彿提升了三等,不不不,是五等。
「黃小姐,您的位子已經準備好了。」侍者替我們拉開椅子,我覺得這樣被人服務感覺有點不習慣。
「今天的餐酒幫您準備92年份法國艾福蘭斯酒莊的伯特藍紅酒好嗎?」酒侍向我們展示酒標,可是我完全不懂。亮吟看了看我,好像在問我的意見,我挑挑眉,表示無所謂。
「好呀,就這個。」亮吟說。
酒侍很俐落地打開軟木塞,倒了一點在高腳杯中透著光看,又聞了聞,然後喝了一小口。「今天的紅酒狀況很好,請慢用。」
「我敬你,生日快樂。」她搖了搖酒杯,做醒酒的動作。
「可是我要開車,不能喝酒。」但我還是趕緊舉起酒杯。
「沒關係,她們這邊有代客開車的服務,儘管喝,喝醉了他會送你回家。」
「這邊服務這麼好喔。」
「對呀,是我爹地的一個朋友開的。」
「妳爹地的朋友好多喔。」
「做生意的就是要交遊廣闊嘛!」
「我可不可以問,妳爹地……」亮吟抿著嘴瞇眼看我,我又想到她不喜歡人家問她爸爸的事。「妳爹地為什麼可以生出妳這麼漂亮的女兒?」
我順勢撇開話題,以免又惹得她不開心,像我這種總會破壞氣氛的白目,有了一次小嵐的經驗就夠了。
「是嗎?呵呵。」她掩著嘴笑,我不由自主地也跟著她笑出來。
「這個好好喝喔。」我看著紅酒杯,這個和我以前在大賣場買的,有天壤之別。
適當的苦澀穿梭在味蕾之間,遊走整個口腔之後會有一種很清新的感覺,刺激唾液不斷分泌,吞下的時候又有一股甘甜從喉嚨底部散發出來。
「是喔,喜歡就多喝一點。」亮吟說完旁邊有個人馬上又幫我倒上。
「可不可以讓我自己來,讓人家服侍我感到很不自在。」
亮吟跟旁邊的侍者點點頭,他就離開了。
接下來的前菜、主餐、附餐、飲料與甜點都是一等一的好吃,隨著幾巡紅酒過後,我的頭裡面就好像有個打擊樂團在鼓譟,不過我聽不懂他們在打奏什麼。
吃完飯後我們在餐廳外面的庭院,觀賞台北的夜景還有滿天的星星。今天實在是太完美的生日了,魯夫公仔、BMW跑車、好吃到不行的餐廳加上無價的星空夜景,重點是,這一切我都不用付錢,我看著街燈組成的光鏈呆呆地笑。
「開心嗎?」亮吟問。
「恩,很開心。」我點著頭笑的樣子,一定很像小孩子。
「呵呵,我爹地說的果然沒錯。」
「妳爹地說什麼?」
「他說男人想要的其實很簡單。」她看了我一眼,然後抬頭看星星的閃動。「十幾歲的男人喜歡玩具,二十歲的男人追求金錢,三十歲的男人喜愛好車,四十歲的男人懂得美食,五十歲的男人渴望權力,六十歲以後的男人企求平靜。」
「妳爹地說的還真有道理。」
「這是他在商場上打滾數十年的哲學,他說只要掌握了這些,就可以控制男人。」
「那我是不是也被妳控制住了?」我對她說。
「沒沒…..沒有,我只是希望你開心。」她突然很緊張的樣子。
「開玩笑的啦!幹嘛這麼認真呀!哈哈哈哈…..」我感覺自己一直不由自主的大笑。
我也學她抬頭看星星,天空中的星星忽明忽滅,聽說是因為光線經過幾萬光年的折射所造成的,詩人賦予它們純真的想像,讓我們以為是另一個空間的星球在眨眼。古希臘人把獨特的星星連接成星座,然後為它們命名,深信這樣它們就會忠誠地為人們守護,但幾千年前的他們不曉得,每一個星球距離甚為遙遠,根本就不可能相連。
沒有光害的地方能夠看到很多星星,夜空是宙斯不小心翻倒的玻璃彈珠,灑了滿天的琉璃點綴暗沉的黑,我舉手想要劃開星空的肚子,猜想裡面又會是哪一種光景。
「今天……很謝謝妳,我好久……沒這麼高興了。」
「呵呵,不客氣。」
她的手放在我的手上面,暖暖的,猶如遠從幾萬光年外來的炙熱溫度,一下子融化了我心中凝固多年的冰山,不過我不太確定,有可能這些都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。我感覺酒精進入血管裡面,跟著紅血球在全身游動,逐漸麻痺我的大腦,讓我無法思考。當我想要更集中意識地將此刻的溫暖記在心中時,我就越覺得身體裡的某個部份迅速被抽離。
我好想要愛人,也好想被人愛。
簡單的願望,在我生日這天鄭重地被許下,我想要找到屬於我的愛情,一個會愛我以及我會愛的人,不知道何時才能實現,而那個人,我希望是沁柔。
我想要看清楚遠處高樓大廈的燈光,但不管我怎樣努力睜眼,都在我的眼裡朦朧成一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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鏗鏗鏘鏘的刀劍交擊,拼盡全力要致敵人於死地,我站在兩軍交戰中間手足無措,該投靠哪一方才是明確的決定?
當我正想要逃跑時,就醒了過來。耀眼的陽光刺進我的視網膜,依照這個強度應該已經七點多了吧,我受到驚嚇的跳起來。
「靠,鬧鐘怎麼沒有響?」
當我要找鬧鐘看現在到底是該死的幾點時,卻始終找不到鬧鐘。
我常常會做這樣的夢,壓力大到我常常夢到我上班遲到,然後醒來後發覺才早上五點,距離起床時間還很早,於是又睡去,直到真正起床的時間到時,才很不情願的爬起來。
我很確定我又在做同樣的夢,因為最明顯的證據是,這不是我的房間。
想要繼續睡的時候,就怎麼也睡不著了。
「那就乾脆醒來好了。」然後我才真正發現,我原本就是醒著的。
走出房間,有個大嬸在廚房煎火腿和炒蛋。
「妳好。」
「少爺早。」
「不好意思,請問一下這裡是哪裡?」
「這裡是老爺的家。」
「喔,那誰是老爺?」
「老爺就是小姐的父親。」她這樣有解釋等於沒解釋。
「那這樣問好了,誰是小姐?」
「小姐就是老爺的女兒。」
「恩,我了解了。」其實我完全不了解,不過我再問下去我可能會神經衰弱。
這時候傳說中的小姐從房間走出來,穿著短褲與T恤,還有熟悉的黑框眼鏡與鯊魚夾。是吸血鬼女孩,皮膚雪白、頭髮散亂,現在的樣子完全跟昨晚的溫柔婉約扯不上關係。
「早安。」她說。
「早安。」
她坐在餐桌前,準備吃早餐,餐點相當的豐富,有火腿炒蛋、白粥跟肉鬆醬瓜、饅頭跟包子。
「好豐富喔。」我說。
「因為媽咪很要求營養均衡,所以吳媽都會準備的很豐盛。」
「真的喔。」
「吳媽很會煮飯喔,雖然她沒讀什麼書,不過她有乙級廚師的證照喔。」亮吟小聲地對我說。
「這樣呀。」
等她吃了第一口粥後,我試著要解決我的疑惑。
「這裡是哪裡?」
「我家。」
「那我,為什麼會在妳家?」
「因為你昨晚喝醉了,雖然想要送你回家,但我不知道你家在哪裡。」
「然後呢?」
「然後到我家時,你媽媽打電話來。」
「對喔!我沒告訴我媽,我沒回家她一定很擔心。」
「我也這麼覺得耶!所以我幫你跟她說了。」
「妳跟她說?妳怎麼跟她說?」
「我問她說你喝醉了,可不可以先住我家?」她又吃了一口火腿炒蛋。「我說我家在新天地這裡,要她不用擔心。」
「那她說什麼?」
「她問我是不是那個總共25樓,一坪要250萬的新天地。」她放下叉子擦擦嘴。「我回答是,接著她就說你不回家沒關係,你媽媽真是很明理耶!我還以為她會生氣。」
她生氣?有什麼好生氣的?如果可以住一晚新天地的話,我想她也會趕來。
「等等,妳說這裡是新天地?」
「是呀。」
我走到陽台上往下看,我們公司的招牌就近在跟前,這裡真的是新天地。我目測她家有一百多坪吧,裡面有健身房與卡拉OK室,客房也有四、五間吧,說到豪華程度,是我畢生所罕見。
吃完早餐距離上班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,昨天穿的衣服已經洗完烘乾,我一邊穿衣服,一邊回想昨晚的種種是場虛幻的夢。
亮吟畫完妝打扮好,又恢復成那個不可思議的甜心女孩。
我們一起站在陽台上往遠方晀望。
「這裡視野真的很好耶!」我說。
「對呀。」
跟台北101互相對峙,把整個台北踩在腳下,睥睨全世界就會讓人產生莫名的優越感,我現在稍稍能體會到,有錢人的眼裡看到的是什麼樣的風景。
「妳知道嗎?妳讓我的人生,變得更沒有意義了。」
「為什麼?」她一臉驚慌地問。
「我最大的夢想就是住在新天地裡,妳昨晚已經替我實現了,那妳說,我的人生還有什麼好追求的?」
「對不起,我不知道…」
「呵呵,開玩笑的啦!」看她緊張的樣子,我覺得自己這樣講很白目。
「呼~」她鬆了一口氣。
「其實我應該感謝妳。」
「喔?」
「因為妳讓我真正知道,我應該更努力的方向。」
「真的嗎?」
「我相信我有一天會真正完成我的夢想。」
「你也可以把我當成你人生的意義。」她看著遠處低語。
「妳說什麼?」我聽不清楚。
「我是說,完成夢想的時候,別忘了告訴我。」
「好的,我那時會邀請妳來我家,再一起看著101,跟妳說那時看的景象跟現在有什麼不同。」風吹來拂過我的臉,像少女輕柔的指尖。「不過那時我們可能都已經很老了,呵呵。」
「好呀,那時我會陪你一起看101,一起看日出。」
「恩,我們約定好了喔,未來的鄰居。」我說。
「約定好了。」
誰知道若干年後,今日的玩笑話,竟成了我生命中,不能承受的重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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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昨天沒有回家?」小嵐說。
「怎……怎麼可能?」我心虛地回答。
我早上起來有沖澡,衣服有洗過,而且每天都是穿同樣的白襯衫也看不出來衣服有沒有換過,她怎麼會知道我昨晚沒有回家?
「你身上的味道不一樣,有種偷情的氣味。」小嵐在我旁邊不斷嗅了又嗅。
對喔,因為用的沐浴乳不同,所以味道不一樣,但是小嵐的鼻子也太靈了吧?她是屬狗的嗎?
「我只是……」我打算打死不承認。
「你不用說,我也不想知道。」小嵐舉起右手掌,阻止我再說下去。
什麼啊?這樣搞的我好像真的偷情被女友抓到的感覺,我只不過去新天地住了一晚,又不是汽車旅館,而是全台北市最高級的住宅之一。更何況我自己住一間,要跟鬼偷情呀!算了,反正我也懶的解釋。
小嵐走後沒多久,換小周進來。
「ㄟ,昨晚沒回家?」小周似笑非笑的表情,我猜不透他要講什麼。
「你怎麼知道?」
「我早上看到你從『新天地』走出來。」
我心中一驚,這樣都被你看到。
「我……其實是去找客戶。」我趕緊找個藉口,不過亮吟真的是客戶。
「我了解我了解,是去找客戶,大家都是這樣交代的。」小周在椅子上坐下。「說正經事,晚上有沒有空?有個局需要你幫忙。」
「幫忙?」我狐疑的問。「晚上是有空啦,但是要幫什麼忙?」
「晚上就知道了。」小周嘿嘿地笑,若有其事的說。「是好康的。」
原來他所說的好康,就是帶我到林森北路的酒店,金碧輝煌的大廳讓我猶如置身於皇宮,花枝招展的眾多小姐在兩旁排開,歡迎之姿像在迎接權貴。
「小周,我感覺怪怪的,可不可以先走了呀?」
「什麼怪怪的?等一下酒只要多喝兩杯就很自然了啦!」
「我來是要幫什麼忙?」
「今天的大老闆廖董是進口車商,本身又是在玩業餘房車賽的,我知道你很懂車子,等等靠你跟他打好關係。」
「我沒那麼厲害。」
「可以啦,這次貸款金額很高,要是拉到的話,佣金七三分帳。」
我歪了一下頭想想,聊聊車子就可以抽佣金,好像也蠻好賺的。
「可是他沒那麼好應付,你可要使盡全力。」小周拍拍我的背。
「我盡量囉。」我回答。
包廂裡有廖董事長和他公司的幾個幹部,每個看起來都是很能喝的樣子,可能是常常應酬的關係,幾杯純麥威士忌下肚後,再藉由酒店小姐的熱舞炒熱現場氣氛,男人間的友誼很快就能拉近關係。
「廖董,我再敬你。」
「ㄟㄟ,都自己人還這麼客氣。」
我大概跟他聊了一個小時的車子,從每一款的性能到最近房車賽的賽程,我們越聊越起勁,於是我就變成自己人了,好久沒有遇到這麼懂車子的人,其實我也蠻高興的。
「你們都敬小楊酒,他開心,我就開心。」廖董拿出一疊千元鈔票放在桌上。「我開心,妳們也都會開心。」
「楊先生我敬你。」每個小姐都各自敬我一杯,一輪之後我就有點快不支了。
「我去上個廁所。」我想藉尿遁躲一下酒。
「小楊你回來…要快點,我要說新進的…一款車…再跟你講…」廖董說,但其實他很醉了,說話的文法開始有點不太準確。
「好好好,馬上,馬上。」
出去前小周跟我比了個大拇指,我想今天的局勢已經在控制之內了。
上完廁所出來,我聽到女廁裡面有人在嘔吐的聲音,從女廁裡的鏡子反射能看到,剛剛坐在我旁邊的小姐正對著馬桶大吐特吐。
「妳還好吧?」我站在廁所外面問。
「還好,吐完就好了。」她說,不過聲音聽起來很虛弱。
我跟服務生要了一杯茶,在廁所門口等她出來。
每個職業都有說不出的苦衷,我扮演小丑娛樂客戶,而她們像古代的戲伶,用歌舞為客人助興,在本質上來說,我們都是一樣的。但不同的是,她們喝酒所造成的職業傷害,遠遠比我受到客戶責罵的心理創傷還要嚴重了。
她看到我拿一杯茶要給她,有點不知所措。
「有沒有好一點?」
「有,謝謝。」她喝了一口,點點頭。
她有著一頭金黃色的俐落短髮,眼睛因為化妝變得好大好大,不知道是畫了多少層眼線、貼了幾層假睫毛。雖然她濃妝艷抹,但是看的出來非常年輕,頂多20出頭吧,紫色的眼影反而很不適合她的年紀,但低胸又露背的連身短裙不會讓她感覺很粗俗,反而增添了些許的嫵媚。
「出去吹吹風怎麼樣?」我把手遮在嘴旁,悄悄地說。「我也受不了喝這麼多酒了,去偷懶一下。」
「可是廖董他……」
「沒關係啦,就說是我講的。」
她點點頭,帶我走到後面的小門,出去之後有一個很大的露台,夜風吹來無比的舒暢。
「每天要喝這麼多酒一定很難受吧?」
「還好啦,也習慣了。」她點上一根菸,然後遞了一根給我。
「妳知道嗎?我也很討厭喝這麼多酒。」我把菸拿在手上,沒有點燃。「只是,人生有太多時候,沒有得選擇。」
「呵呵。」她吐出一口濃霧。「對呀,我們都沒得選擇。」
我們看著大樓底下的車水馬龍,都這麼晚了,台北還是不願意睡,人們壓迫這片土地到極限,換來自己無法獲取的夢。街燈排列蜿蜒像條蠕動的蛇,車輛就在這條蛇的肚子裡流動,好噁心,我的胃在翻攪,我上身趴在矮牆的欄杆上,好想吐。
她開始按摩我的背,然後我想吐的感覺就舒緩許多。
「妳按摩的技術蠻好的。」
「我以前在按摩店做過。」
「是純的那種嗎?哈哈哈!」話說出口,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得體。
「不是。」她語氣冷淡,像凝了層霜。
「對不起,我沒那個意思,我只是想開個小玩笑。」
「沒關係啦!男人都這樣啦!」
「都怎樣?」我問。
「都喜歡開黃腔,自以為很幽默。」
「看來妳很了解男人?」我立刻想到亮吟說的男人理論。
「男人是很簡單的動物。」我覺得她的語調變得深沉了起來。「所有的男人都沒辦法逃脫漂亮女人的誘惑。」
「所以妳自認為是漂亮的女人囉?」
「你說呢?」
她眼瞼眨動的時候,我不能直視她的眼睛,因為看的太久,我覺得自己可能會被吸進去。
「恩,妳是很漂亮。」我是出自真心地想誇獎她。
「呵呵。」她順了一下他的短髮,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真誠的笑容。
「不過妳會按摩這個第二專長應該很吃香吧?喝完酒的客人應該都會想被按摩。」
「等一下要不要框我出去?」她走過來看著我,扇動的假睫毛看起來很迷人。
「啊?」
「其實我還會其他的專長。」
我的臉瞬間發紅,心臟壓縮的血液都集中到臉部。她說這話算不算是性暗示?
「妳成年了沒?」
「你喜歡成年的或是沒成年的?我都可以配合。」
「呵呵,我可沒那麼變態。」
「我21歲了。」她說。
年紀也差我太多了啦,小妹妹。
「是喔,看不出來。」我舉起雙手伸個懶腰。「好吧,回去繼續工作囉。」
為了生活還是要奮鬥呀!
「恩。」
回到包廂時廖董已經非常醉了,我看錶已經快一點了,還好我有先跟我媽說今天要應酬會比較晚回去,叫她先睡不要等我了。小周說今天沒問題了,所以就這樣散場吧。
「小楊啊,我們下次……再喝,我再…帶我賽車的……相片給你看。」廖董搖搖晃晃被兩個小姐攙扶著走向大門。等他被司機給扶上車後,我們今天的任務就算完結了。
「呼~好累。」我吐出一口大氣。
「自己挑一個,廖董付過帳了。」小周摟著一個辣妹,上計程車走了。
我用手指比了比剛剛跟我在露台聊天的短髮妹妹,她就跟在我後面上了計程車。
「妳住哪裡?我送你回去。」
「恩。」
台北深夜的高速公路靜謐到近乎懶散,車少到有點像在無人的鄉村,我反而很喜歡這種感覺,彷彿人生可以不需要再那麼用盡全力,只要舒舒服服地過日子就好,我望著車窗外急速往後退的昏黃路燈,隔起一道防火牆,把白天的荒謬競爭規則,全擋在外頭。
車行的速度很快,才過了幾個交流道,不到二十分鐘就到她家了。
「今天麻煩妳了,那我先走了。」我說。
「你不上來?」她看我的感覺,像是看到原始人。
「喔,就不要了,妳可以早點休息。」
「你把我框出來不就是要打炮的嗎?」她稍微提高音量。
哇靠!計程車司機透過後視鏡看了我們一眼,眼神像是在看待一個買春的嫖客,我感到臉部漲紅,想要立刻跑到另一個時空去躲避。她如此口無遮攔的直接,讓我很尷尬耶!
「不要了啦,我已經很累了。」
「你是不是『不行』?」她挑起一邊的眉毛,頗有挑釁的味道。
計程車司機噗嗤一聲地笑出來,我的臉馬上又紅起來。
「我什麼不行,我行的很,只是今天不想要而已!」我惱羞成怒了起來,男人一講到這種事,都會像我一樣激動的捍衛自己的尊嚴。
「那你就表現給我看啊!」她居然大叫起來,是怎樣呀?我才是客人耶!
「少年耶,去啦去啦!人家小姐都在找了。」司機還在火上加油。
「可惡,去就去誰怕誰?」
然後我跟她下了車,計程車開走了,我跟她站在大樓前,憤怒的情緒從我心中不斷湧現出來。
「不好意思。」她一臉歉疚地說。
「什麼?」
「不這麼激你的話,你不會下車。」
「妳這樣做,就是為了讓我下車?」
「恩,為了讓我可以泡一杯茶還你。」
我想到我端給她的那杯茶。
「妳很機車耶!這樣我不是被那個司機看笑話了?」
「沒關係啦,下次我再坐到他的車,我會跟他說你很猛。」
「哈哈!」我們兩個同時笑出來。「那現在呢?」
「上來喝杯茶吧。」
就一個酒店小姐的房間來說,佈置的太過於夢幻了些,粉紅色的床單、粉紅色的棉被,還有粉紅色的牆壁。Hello kitty的抱枕與玩偶到處都是,表示著她還是個還沒長大的女孩,畢竟她才21歲呀,這種年紀會作夢,很合理。
「請喝茶。」她泡了一杯紅茶給我。
「謝謝。」我喝了一口,茶香四溢。「妳房間很可愛呀。」
「恩,每天回家後我都會跟我的Kitty說話,她們是我最好的朋友。」
「是嗎?妳這麼漂亮,應該可以交到很多朋友才是呀?」
「唉,做我們這行的,交不到真心的朋友。」
「也是喔。」
「你坐一下,我去洗一下澡。」
「恩。」
她房間有很多好玩的裝飾品,有的鑲著水鑚閃亮亮,有的畫有可愛的動物圖案,還有一隻很大的喬巴公仔,也穿著粉紅色的T恤。
浴室裡傳來蓮蓬頭灑水的聲音,熱水打在冰涼的地板上,馬上化為蒸汽上騰,我下意識地往浴室看了一眼,才發覺浴室的門是整片的毛玻璃,她的身形在霧氣裡搖晃,讓我的血壓瞬間飆高,我深吸了一口氣,打開電視想轉移注意力,眼睛卻一直不自覺地往浴室的方向瞄。
最後電視在做什麼,我根本都不知道。
「你要不要也先沖個澡?」
哇靠!
她洗好之後站在浴室門口,穿著一件黑色的蕾絲細肩帶連身睡衣,頭髮還滴著水,水珠滴在地板上濺開誘惑的氛圍,讓我全身緊繃。
「好好。」我立刻進去浴室裡沖澡,想要順便沖掉我邪惡的念頭。
等等會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呀?如果真的發生了該怎麼辦?可是都到這個地步了,退縮就太說不過去了吧!心裡的期待推擠著緊張的情緒,兩者互相交鋒,爭執不下。
我不斷問自己,該不該繼續留在這裡?
雖然平常我在客戶面前虎爛投資的東西很像一回事,不過面對這種狀況,我還只是幼稚園的程度。以前與女性最親密的接觸頂多接吻而已,而且真正算有女朋友,也已經是高中那個年代的事,而且那時候只能算是蠢到不行地純純的愛。
我洗好後只穿著內褲跟她一起看電視,因為襯衫剛剛被酒潑到都是酒味,再穿著感覺很不舒服,可是現在半裸的狀態也讓我感到很不好意思。
「可以開始了。」過了五分鐘後她說。
「開始什麼?」我很緊張地問。
「你說呢?」
她過來吻我,而我的身體卻像塊大理石一樣沒法移動,她溫熱的嘴唇傳來陣陣的情慾靜電,讓我整個人麻麻的,然後她的手摸向我大腿的內側,我反射性的抖了一下。
「你……你是處男?」她一臉不敢相信地問。
我睜大眼睛,一副被說中的樣子,不過我趕緊假裝鎮定,以免被看穿。
「厚!你幹嘛不早說?」
「處……處男怎麼樣?處男有犯法嗎?」
「處男很無趣耶!而且還要給紅包,最討厭了。」
「紅…紅包……」
「唉唷!今晚沒戲了啦!」
「那…那我回去好了。」我感覺再這樣下去只是不斷地被羞辱而已。
「沒關係啦,都來了,將就點。」
她又過來吻我,於是我又變成一塊大理石,接著她吻我的脖子、胸部、肚子,仔細的樣子像是要吻遍我全身的每一個地方。她慢慢地吻,慢慢地往下…
當她要脫下我內褲的時候,火災警報器響了。
一時之間鈴聲大作,她胡亂地抓了一件外套我們就往外面跑,許多住戶都跑出來,在大樓前面驚慌失措。我只穿著一件四角內褲,真是有夠尷尬的,而且外頭有點冷,她濃妝艷抹地站在我旁邊穿著一件大外套,裡面卻是性感到不行的連身睡衣,這種情境,讓我感覺非常奇怪。
經過了半小時,管理員才出來說明有人誤觸了警報器,沒有火災發生請大家回去休息。
「是哪個王八蛋?」回到房間之後,她咒罵著。
「現在呢?」我問。
「要繼續嗎?」
「算了吧,我就回去了吧。」
「現在太晚了,要不今晚睡這裡,早上再回去。」時鐘已經指向3點多了。
「好吧。」
很奇妙,我們兩個躺在粉紅色的床單上抱著彼此,卻一點都不會有性的念頭。經過了這番折騰,大家都累了吧?擁抱個人睡的感覺真的很好,彷彿就能夠得到神奇的力量去告訴自己還是不寂寞的,儘管這個人對我,沒有愛的成分存在。
過沒多久她就睡著了,看著她呼吸漸漸平緩了下來,我的眼皮也越來越疲累,這個夜晚也漸漸迷濛了起來。
告辭了燈紅酒綠的繁華,關上台北的不真實,我躺在真情與假愛的分界線上左右為難,我明白愛情遊戲不是我這種人玩得起的,所以我總是選擇退縮不前進,以免招惹不必要的事端。
只是,我唯一想問的是,那生活在封閉都市裡的寂寞心靈,該用什麼去撫慰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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歐洲未爆彈一一爆響,繼冰島破產之後,希臘也接續著跟進衰敗的行列,以前我充滿信心所依賴的工業世界,這時竟是如此脆弱不堪。每天新聞都在報導著救與不救,大國領袖們皆寢食難安,左右派爭論不休,我摀起耳朵,不忍卒聽。要是希臘倒了,就會產生連帶效應,西班牙、義大利這幾個歐洲前幾大的經濟體就會隨著倒帳衰亡,我想對國際經濟來說,比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還可怕,而這個時候欠錢的人變得最大。
大到不能倒!
就像在玩大富翁遊戲,如果最後你破產了,把所有人的籌碼攪一攪,就可以重新開始了。
我想他們這些欠帳的國家也是抱持著一樣的想法吧?只要沒錢還,就賴帳,反正我爛命一條,你們這些大國又能拿我怎麼樣,大不了大家一起死,來個玉石俱焚好了,全部的人都佔不到便宜。
希臘被認為是最懶惰的國家之一,人們不用努力工作,卻能享受豐厚的社會福利,難怪許多人說他寧願去希臘當乞丐,也不要在台灣做經理。
要怎麼解決這筆爛帳,這場戲還很有得看。
公司的行銷教義說,在景氣好的時候,要賣基金;而景氣不好的時候,就要推保險!
因為全世界的蕭條造成人們心中的恐慌,勸他們把錢留在較安全的地方,會比較容易說服。於是最近保險公司的業務員會常常來拜訪理專,要我們多多推銷他們公司家的產品。不過令人感到奇怪的是,這些保險業務員幾乎都是女性,而且一個比一個漂亮。
「Hi,好久不見!」這是寶信人壽的業務員,明明就上個禮拜才來過,卻硬是要裝熱絡。但其實我很怕她來,因為她每次來都會讓我緊張到極點。
「嗯嗯,今天有什麼貴事?」
「沒有啦!哥哥,我就好久沒來啦,人家就想說來這邊看看你呀!」
一般人聽到這種嗲聲嗲氣的語調,馬上就會全身軟趴趴了。不過叫我「哥哥」也太過份了吧,其實她還比我大五、六歲,但就一個快40歲的女人來說,她看起來比她實際年齡年輕許多。
根據我自己累積的看人經驗,如果女生四十歲還每天打扮的很漂亮,通常都是沒有結婚的單身族,有什麼依據嗎?沒有,就是我自己的經驗而已。
她們這種作業務的會來我這裡,不外乎就是要我們幫她們多成交她們公司的保單,這樣她們才有獎金可以領,而公司也會有額外的禮券或是福利可以發。但是保單是我們成交的,當然也要分一點好處,不然誰要多做呀?而這些利益的分贓,在於兩人私底下的協議,所以談判的技巧就顯得相當重要。如果談判得宜的話,一張保單多個幾千塊的佣金也是可能的。
她拉了椅子過來在我右前方坐下,她穿著整身深色系的套裝,不過裙子很明顯有改短很多,雙腿交叉坐著時露出很大部分的大腿,雖然沒有穿絲襪,不過修長的美腿搭配鮮紅色的高跟鞋更顯得潔白無瑕,腳上沒有任何的疤痕與靜脈曲張,皮膚的彈性絕對不會輸給10幾歲的年輕小妹妹。
「是喔,妳今天也很漂亮喔!」
「哪有呀,哥哥也很帥呀!」她撥了一下自己的大波浪捲髮,有一股香氣傳來,讓我有點心神震盪。
不僅是女生會被吃豆腐,男生也常會被女生性騷擾。我媽說要是有漂亮的女生吃你豆腐的時候,一定要反擊回去,要是妳默不吭聲,充滿害羞的氣息而毫無回應,很快的就會被她吃掉,融進對方溫柔的陷阱之中。
這樣的攻防戰是很有趣的,都會男女曖昧的言語你來我往,穿織出一場精采的心理賽局。當然我們知道一切都是假的,但是作生意嘛,很多時候就是要講些漂亮的客套話,讓對方落入自己的設局當中,誰要是心神不定,談判的優勢馬上就會失去,被對方牽著鼻子走。
但是依照以往我們交手的紀錄,每次都是我輸。
最近我保險成交的狀況還不錯,超出公司給我業績額度不少,我今天想跟她提高可以抽的佣金部分,這私底下給的是不用報稅的,也就是說多給的部份就能增加我實際的所得,多要一些是一些。
我氣守丹田,抱元守一,盡力鎮住精神,然後決定先發動攻勢,取得發球權。
「呵呵,妳這麼漂亮,妳男朋友一定很愛妳?」
「人家沒有男朋友啦!」
「怎麼可能?」我裝作驚訝狀,彷彿聽到今年以來最大的謊言。
「真的啦,就沒有人追呀,都老囉。」
「怎麼會,妳看起來頂多快三十吧?」我的演技一定可以入圍這次的金馬獎。
「呵呵,哥哥你好會逗人家開心喔。」
「可惜妳不喜歡我這種的,不然我也想追妳呀!」我說。
「呵呵,像哥哥這麼帥的追我當然好呀。」
看來我的迷湯攻勢用的非常妥當,現在正居於上風的地位,這時我決定再下一劑猛藥,要一舉鬥垮她賴以自信的美麗驕傲。
「好呀,那我改天約妳出去吃飯呀。」我說。
「好好好,帥哥約的,我一定有空。」
情勢在我的掌握之中,只要再順水推舟一下。
「最近我的保單賣得不錯,是不是要多給我一點獎勵啊?」
「喔,哥哥想要什麼獎勵啊?」她用手指撫摸我的手背,我像座雕像被定住。
「我……我是說…佣金的部份…要不要再調整一下?」
「可是最近可能沒辦法再調高了耶!我的額度也差不多都滿了。」她開始楚楚可憐的感覺,我發現自己有點動搖。
「我還是覺得妳應該要再幫我爭取一點。」
「唉呀,如果可以的話,我一定會幫哥哥爭取的呀!」
她交叉的雙腳交換了一下姿勢,本來是左腿在右腿上,現在換成右腿在左腿上。不過當她在換的時候動作有點大,男人的天性讓我不由自主地往她的雙腿間瞄了一眼。
靠!我看到她的底褲,是黑色的!
我倒吸一口氣,後退了一點,一瞬間氣勢就減弱了。
「那我再跟公司商量看看好不好嘛?」她抓住我的右手不停地搖著。
「可是…我…那個……」我有點意亂情迷到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「不然我下次請你吃飯。」她眨眨眼,長長的睫毛攝人心魂。「只有我們兩個。」
說完她站了起來,我又看到她的底褲,我的理智像是被ㄎㄠ到一擊重拳似的,倒地不起。
「我…妳…」我已經語無倫次了起來。
「那就這樣說定囉,這次就先維持之前的方式。」
可惡,這次的談判又要輸了,完全沒有反擊的機會,但我還想要作最後的垂死掙扎。
「我覺得…我們還是…再談一下…」
「哥哥,我跟你說一個秘密喔……」她已經走向門口,突然轉頭對我說。
「什麼?」
「今天我的內褲……」她邊撥頭髮邊說。
我突然嚇到冷汗直流、寒毛倒豎,難道她已經發現我剛剛偷看她的內褲了。這可怎麼辦才好?如果被他抓到小辮子,那我以後可就翻不了身了。我的大腦感到危機的來臨,開始設想幾個解決的方式,否認、裝傻、還是乾脆大方承認,說不定還贏得誠實的讚賞,但無論是哪一種,我都已經被她掐住脖子了。
然後她用一種神秘又帶點曖昧的眼神看著我。
「是丁字褲喔,還適合我嗎?」她說完就笑著出去了。
靠!所以她剛剛是故意讓我看的,當我自滿的以為已經取得談判優勢的時候,事實上早就掉進她佈好的羅網之中。
「怎麼辦?徹底的輸了。」我對著桌上的魯夫公仔說。
魯夫擺著帥氣的姿勢,好像是在說:「下次再板回來就好了!」
恩恩,說得很對,我們都是要成為海賊王的男人,怎麼能這麼輕易的被打倒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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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待續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