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鬥酒江湖】(小說) 我以前喝酒的那些日子

我生平第一次喝威士忌是在大一的迎新聚餐,學長帶來一瓶阿貝,在半脅迫下我喝了一口,豐厚的泥煤味撬開了我對威士忌的想像,但我那時覺得這個味道比中藥還難聞。

「What the fu...!」害我差點罵出髒話來。

學長姓廖,是我大三的直屬學長,總是喜歡戴著添丁帽,所以認識他的人都會戲謔他為「廖添丁」。添丁學長很會喝酒,也喜歡跑酒吧,我們學校附近有間小有名氣的酒館叫「長夜酒吧」,每到週末總是門庭若市,店裡的酒牆佈滿各式各樣的酒款,綿延了好幾道牆壁,讓我第一次去時看傻了眼,而這間店這麼有人氣除了藏酒豐富以外,還因為這間店的吧台手能調出好喝到不可思議的調酒。

我以前不知道,酒能比果汁還好喝。

我在學長的帶領下喝了眾多酒類,威士忌、琴酒、伏特加、龍舌蘭、蘭姆酒、白蘭地、葡萄酒、白酒、香檳、啤酒,只要喝的到的酒我們都喝著,在那個輕狂的年歲,我們誓言要賺盡舉世的財富,喝光天下最好的美酒。

長夜酒吧每到星期六晚上會舉辦一個名為「烈酒之王」的比賽,規則是這樣的:一次兩個參賽者互相對抗,吧台手會幫兩個人各做六杯調酒,分別用六種基酒調出來的,是首席吧台手Jack製造出來擊倒每個參賽者的魔物,但很多人會在第五杯時放棄,然後去廁所吐得一塌糊塗,要是六杯喝完還沒倒地,Jack就會送上第七杯的大魔王─啤酒。

對於會喝酒的人來說,啤酒只是用來開胃的小兒科酒類,但在你喝下六杯綜合了10幾款基酒、香甜酒及苦精的調酒後,這杯啤酒將會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,我看過不少大漢,都在這杯啤酒之後倒地不起。

這樣的比賽我們稱之為「鬥酒」,兩名參賽者各先掏出一千塊放在桌上,當對手認輸、嘔吐或醉倒時,贏家就可把錢拿走,節奏相當明快緊湊,總是吸引許多觀眾圍觀,有時店家也會另開賭盤,讓客人一起參與同樂,也算是一種招徠生意的噱頭。

添丁學長是鬥酒比賽的常勝軍,也靠這個賺了不少生活費,而我總是在旁幫學長加油,沒想過有天也會輪到我上場。

「要不要測試一下自己?」添丁學長說。

「我看不要吧,我這麼弱。」

「如果你不去試試,怎麼會知道自己到什麼程度?」

「可是我…」

「走吧!」

學長拉著我坐上吧台,又幫我付了一千塊,為了不辜負學長對我的期許,我下定決心把今天當成我初出茅廬的里程碑。

「天殺的!這是什麼鬼東西?」

我喝下第一杯腦袋就開始天旋地轉,感覺像是坐在旋轉咖啡杯裡快速轉圈,接著喝下第二杯,身邊的聲音變得震耳欲聾,旁人的尋常笑聲都能震到我渾身顫抖,勉強喝了第三杯…之後的記憶變得斷裂模糊,我也記不清後來發生了什麼事,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,發覺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全身無力,而學長在旁沖泡咖啡,使得整個房間充斥著咖啡的香味。

「醒了?咖啡就快好了。」添丁學長說。

「學長,對不起…」我拖著虛弱的身子坐起來。

「沒什麼好對不起的。」

「可是我丟了你的臉面,讓你被江湖的人嘲笑。」

「虛名只是身外物,何必縈掛於心。」

「我沒想到自己那麼弱,弱到不像話。」

「失敗沒什麼可恥的,可怕的是心死,心只要死了,酒魂也跟著死了。」

「下次我不會再讓你丟臉的。」

「我相信你還會變得更強。」學長一邊看著悶蒸膨脹的咖啡粉一邊說著。

我沒有再去酒吧,發誓變強之前不會再去,我跑去圖書館借了許多酒類的書,徹底研究每一種酒類的特性,再把我的生活費撥一部分出來買酒及工具,每晚都在宿舍裡調著喝。我的衣櫃沒放多少衣服,堆的都是酒瓶,我開始變得走火入魔,可以好幾天不吃飯,但無法一天不喝酒。

除了自我努力,學長也常常來教我練氣運勁的內功心法。

「鬥酒就像七傷拳,傷人七分,損己三分,因此沒有深厚的內力,易落敗局。」

「酒量不夠就以酒膽補強,在對方拿起酒杯前先灌掉三杯,敵手就容易未戰先怯。」

「本派武功首重練氣,只要氣足了,招式只是輔助的工具。」

我的勤奮加上學長的教導使得我功力大進,終於在半年後我重新登上烈酒之王比賽的吧台。

「好久不見啦,怎麼那麼久沒來?」吧台手Jack對我說。

「在閉關呀,俗話說的好,休息是為了喝更多的酒。」

「那今天就看你表現囉~」

六杯鮮豔的調酒在眼前一字排開,我感覺自己心裡有些陰影,不過我盡力不讓敵手看出我心中的不安。對方是一個大叔,碩大的啤酒肚讓人見了不禁畏忌三分。

在開始前我們先禮後兵。

「小鬼,希望你別太快倒地呀!」

「大哥,還承蒙你禮讓幾分呀!」

比賽開始後我再無言語,暗自運氣在胸口壇中、中庭兩穴,不疾不徐地喝下第一杯,學長說慢即是快,掌握節奏才是致勝關鍵,反觀對手起頭狂喝猛飲,但到了五杯後就躊躇不前,臉上表情有些扭曲,彷彿承受了極大的痛苦。

「小鬼,要不要我等等你,你的烏龜喝法太慢了。」

我不理他的嘲諷,緩緩飲下第二杯,此時感到腹部氣海微微生熱,隨後有股熱氣延著食道而上,宛如一道冉冉而升的輕煙,但到了喉嚨受阻礙後四處亂竄,讓我忍不住咳了一聲。

「咳~」

「小鬼,現在投降我算你輸一半!」

我凝神將氣勁運至喉部天突穴,壅塞的喉頭頓時一開,熱氣緩緩由頭頂百會散出,渾身感覺通體舒暢、無比受用,此後酒液猶如輕舟順流而下,喝下第三杯、第四杯與第五杯皆無罣礙。賽局轉眼來到第六杯,我嚥下後全身血液如同長江奔流滾滾而動,腹內有幾道真氣猛烈碰撞,彷彿彼此融合又相互排斥,這幾股力道雄渾不可自抑,稍不謹慎就有可能穿腸而出。

我感到全身燥熱,像在蒸籠裡被蒸騰著,我有些反胃,那幾道真氣快要從我咽喉湧出,眼見就要落敗的時候,有隻手掌搭上我的肩頭。

「靜心。」

我回頭一望,看見學長的眼神熊熊如炬,從帽緣底下投射過來,學長正以內力穩住我紊亂的內息,我感覺有股暖流遍走我的軀骸,嘔吐感頓時舒緩,我趕緊調和自己混亂的氣息,此時對手也跟著飲下第六杯酒,目前算是戰了個平手。

我定了定神,準備承接最後的挑戰。

Jack推上兩大杯啤酒,那杯平常漱口用的清涼飲料看起來像座大山難以翻越,我拿起重如千鈞的酒杯,從不知道喝杯啤酒猶如爬阿爾卑斯山一般的困難。我緩緩地一口又一口飲下,腹中好不容易沉靜下來的六道真氣又開始翻騰起來。

我全身都在發抖,抖到無法抑制自己的動作,我想這樣下去自己可能會爆體而亡,學長見狀迅速用食指點向我的壇中、氣海,接著交纏的真氣像一條狂龍猛烈上衝,迫切尋找逃脫的出口,最後學長引導真氣從我後背竄出,勢頭劇烈還震倒了旁邊兩張椅子。

「學長,謝謝。」

添丁學長只是對我點點頭沒有說話,此時對手大叔吐得一蹋糊塗,勝負已分。

「承讓了,多謝指教。」學長抱拳跟對方致意,並把桌上的鈔票拿走。

「多謝指教。」我趕緊隨著學長抱拳。

走出酒館大門,寒風吹起使細雨顯得迷離,這是我的第一場勝利,心裡感覺興奮卻又不甚踏實,如果剛剛學長沒在旁邊助陣,我可能早就輸了。

「學長,我…」

「沒事,以後再靠自己贏就好。」

我要說什麼學長好像全都知道,我們之間的默契能把一切盡在不言中,學長懂我,我也懂學長。

此後一年多的時光,學長帶我征戰各大酒館,偶爾也會到外縣市見見世面,我見過形形色色的人,有的人可以成為莫逆之交,有的只能敬而遠之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格,也有自己獨門的絕活,讓我感受酒國武功的博大精妙;我喝過形形色色的酒,不知不覺間我的酒量突破好幾層的限制,漸漸列入高手的行列。

由於老是跟在添丁學長旁邊,酒友們給了我一個「紅龜」的稱號。

「只要有廖添丁與紅龜在的地方,必定血流成河。」江湖上這樣傳言著。

跟在學長身邊的那些日子,我沒有看過學長敗北,不管過程多麼驚險,學長總是有辦法在最後一刻反敗為勝,其中最值得一提的,是在學長第二次贏得「北皇盃公開賽」的一個月後,所發生最驚心動魄的一場對決。

有天我們在長夜酒吧裡小酌閒聊,忽然服務生走過來對我們說。

「廖仔,有人找你。」

我們同時抬眼看向來人,他戴著棒球帽,眼睛瞇瞇的不是很大,身材瘦高精壯,穿著連身大衣,看他的側臉總覺得有些面熟。

「你好,我是鄭容復。」來人自我介紹著。

「我知道你是誰。」學長說。

鄭容復?等等,是那個以19歲之姿,初試啼聲就奪得「南霸天錦標賽」冠軍的天才少年鄭容復?

「我特地從高雄上來,想向你討教一番。」鄭容復說。

「想不到你這麼心急,畢竟全國賽總會遇見的。」學長說。

「我沒辦法等到明年了,讓我們今晚就來分個勝負。」

「老J,麻煩你,鬥酒賽。」學長對Jack說。

Jack擺出12杯鮮豔絕倫的調酒,現場的群眾陸續聚攏過來,觀看這場「北皇」對「南霸」的頂峰對決。

「老J,一個人六杯可能不夠。」學長說。

「放心,在你們喝完之前我會補上的,保證讓你們分出勝負為止。」Jack說。

「多多指教。」鄭容復伸出手來,示意要跟學長握手。

「多多指教。」學長也禮貌性地伸出手去。

185公分高的鄭容復對上170公分的學長,懸殊的身高差構成一個很不協調的畫面,當他們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起時,忽然激起一股強風,掃得在場眾人衣袖擺動,武林中人皆明白,這是強大的鬥氣所形成的風壓,眾人趕緊運勁相抗,以免被風壓推倒。

然後兩人一動也不動,手就這樣握著站在原地。

「怎麼還不開始?」有人不耐煩地叨念著。

「是『意識之境』,快使用『凝』!」有位見多識廣的酒友提醒大家。

所謂的意識之境是指意識中的比鬥,可要知道在意識中拼鬥往往比現實還要驚險萬分,現實中喝醉頂多睡個三天三夜,而在意識之境中醉倒,倘若精神力無法支撐而與肉體剝離,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。

眾人將氣凝結在眼部來觀看這場比試,不過依照我當時的功力,只能看到略為模糊的景象。

即使外表風雲不動,但學長與鄭容復已在意識境裡鬥得天翻地覆,桌上擺滿shot杯,少說也有幾百個,只見兩人釋放的鬥氣渾厚飽滿,各自慢條斯理地一杯續著一杯,一轉眼已經乾掉20餘杯。話說越是高手,過招越是樸質無華,將鬥氣穩定地釋出以對抗酒精入體的衝擊,是最有效率的方法,換句話說,誰的鬥氣質量高,誰就更勝一籌,儘管沒有華麗的招式,這場比試仍看得眾人心驚膽跳。

心念轉酒意,酒意化酒氣,現場充斥著濃濃的酒味,是被兩人的鬥氣強烈撞擊所蒸騰出來的「酒汽現象」,有幾個功力尚淺的酒友,因為站得太近而被醉倒在地,連我也必須用盡力氣才能勉強站穩。

初始時兩人不分上下,等過了50杯,學長的鬥氣開始有些凌亂,反觀鄭容復的鬥氣還能維持漂亮的橢圓形,絲毫沒有受到酒精的影響而削減。

「怎麼會這樣?學長是不可能輸的!」我暗暗為學長打氣,但心裡也感到些許不安。

喝到70杯後,鄭容復大喝一聲,他的鬥氣剎那間變成黑色,凝滯的氣團宛如黑色火焰,旺盛地飄搖舞動。

「哇嗚!」圍觀的老手們看到黑色氣團,同聲發出驚嘆。

這是「天罡鬥氣」!我還只有在書裡的描述中看過。

一般人的鬥氣大多是金黃色,少部分人會呈現藍色或紅色的形態,而傳說中的「天罡鬥氣」是千萬中取一的武學奇骨,加上千錘百鍊的鍛鍊,才有可能出現的最高段黑色鬥氣,聽說全世界不到100人具有,然而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,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功力?

我突然想起前陣子看過有關鄭容復的報導,他是金門人,在高粱酒比水還普遍的金門,據說他小時候喝奶粉都用高粱酒來泡,洗澡也用高粱酒來洗,原本我以為是媒體誇大的胡言亂語,現在看到他竟然使出天罡鬥氣,不由得有幾分信了。

天罡鬥氣能蠶食對方的鬥氣變成自己的,一來一往間敵消我長,只要時間一長必能取勝,所以使出天罡鬥氣往往就等於勝券在握,不過天罡鬥氣也不是隨心所欲能使出的,必須將心與體都逼到極限才會自發啟動。

學長把鄭容復逼到極限了!只要再撐一下就好!

有了天罡鬥氣的加持,鄭容復的鬥氣越燃越烈,黑色火焰彷彿要吞噬整個意識空間,學長在裡頭變得岌岌可危,身上的氣團越縮越小,飄忽的樣子像是風中殘燭,快被黑色氣團給覆滅,鄭容復在黑色火焰中面帶微笑,彷彿已經看到對手的敗象。

眼看勝敗就在傾刻之間,突然間學長仰天長嘯,身上的鬥氣又強盛了起來,奮力抵制黑色氣團的侵蝕,只見鄭容復緊皺眉頭,對著學長搖搖頭,表情像是學長做了一件極為愚笨的蠢事。

我瞥見現實中的學長在流汗,雖然一動也不動,但汗水沿著臉頰不斷滴到地上,我想學長此時應該相當辛苦,不過只要再撐一下,鄭容復就會投降了,後來我定睛一看,滴下的並不是汗水,而是從學長的眼睛流下的兩行血淚,驚悚的模樣看起來煞是嚇人。

學長在燃燒自己的壽元,用來維持鬥氣的形態,其實學長早就氣空力盡了。

「何必這樣?認輸不就得了!」有個老手說。

「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呀!」另一個老手說。

「學長,快住手!」我叫喊著,但我不確定意識境裡的學長聽不聽得到。

學長全身開始劇烈搖晃,鮮血從口中汩汩而出,這樣下去沒幾分鐘必定血枯而亡,然而意識境裡的學長眼神堅定,繼續釋放強烈鬥氣,一杯又一杯地喝著。

「我認輸!」鄭容復收起天罡鬥氣,使兩人的意識回到現實中。

學長跌坐在地,整個胸口都是剛剛吐出來的鮮血,我趕緊過去扶住他。

「為什麼停下?」學長對著鄭容復大喊。「你是在侮辱我!」

「相反的,我很敬佩你。」鄭容復說。「我沒看過有人為了贏,可以不要命的!」

「那你應該繼續下去,我會讓你輸得心服口服。」

「如果你死了,我往後就再無對手,留著性命吧,我們全國大賽再見。」鄭容復說。「下次我不會再留手。」

「求之不得。」學長說。

鄭容復向圍觀的人群掃過一眼,雖然他的瞇瞇眼根本看不到瞳孔,但跟他眼神交會的瞬間會讓人感到不寒而慄,然後他戴好棒球帽就默然離開。

「學長,你也太拼了吧!」第一次看到贏的人比輸的人還狼狽。

「對方可是天才南霸天,不拼贏不了呀!」

由於學長功力深厚,送醫後還好沒什麼大礙,休養幾天就痊癒了,後來這段非官方的鬥酒賽被旁觀者錄下放在youtube上,竟然創下1千多萬次的點閱數,而我個人就看了100多次。

武功再強,有法就有破,日後在學長晝夜苦思下,終於想出破解天罡鬥氣的辦法,不過他們兩人終究沒有在全國賽碰上,而這一段命運之輪的轉合,又是另一段故事了。

歲月是無情的流水,悄悄地從生命中流逝,等到我的大二生活過完,添丁學長也要畢業了,同時學長也拿下全國賽的總冠軍,國內可說再無對手了。

「學長,畢業後有什麼打算?」

「我想到不同的國度尋找強者。」

「可是你已經這麼強了,還能找得到比你更強的人嗎?」

「這個世界很大,我們不曉得有什麼事物,會在我們還沒去過的地方等著我們。」

「學長是想去尋找『失敗』的滋味?」

「我不知道,但或許這就是我一直在追求的吧?」

我看得出來學長相當孤獨,練得了絕世武功後就希望找到堪以匹配的敵手,但學長太強了,強者往往高處不勝寒,尋求一敗變得異常困難。學長的眼睛裡充滿落寞,或許到異國去,就能完成他渺小又偉大的心願。

告別了學長,從此只剩我一個人闖蕩這個江湖,我不知道少了廖添丁的紅龜能不能有自己的一片天,但我決定繼承學長的意志,好好地闖出一番作為。

我還是會去長夜酒吧,不過大幅減少了頻率,我盤旋於雙北各家酒館進行修煉,向各方高手挑戰,戰局有時候贏有時候輸,但這就是人生,沒有什麼穩勝不敗的,勝的時候固然歡喜,敗的時候也能學到很多東西。

過了一年,我在長夜酒吧的參賽金額被拉高到五千元,儘管賠率是一賠五,卻鮮少找得到人願意與我對戰。吧台上方貼著我的照片,我原以為這是對我的恭維,直到很後來才知道,這是酒吧老闆在提醒每個吧台手:「小心這個人,他會把酒全都喝光!」

長夜酒吧每三個月會舉辦一次「狂歡之夜」,只要繳交599元就可以調酒喝到飽,這對我來說是不容錯過的絕妙活動,不管如何我都一定會去參加。雖然是喝到飽的活動,不過調製過程卻毫不馬虎,Jack都會秉持職業道德調出頗具水準的調酒。

「今天又要忙死了!」Jack說。

「誰叫你的調酒這麼好喝。」我說。

粗略地算了一下,每一次的狂歡之夜,我大概都能喝掉累計上萬元的調酒品項。

由於一些狗屁倒扎的事情及個人生涯規劃,我大學延畢了一年,在進入大五的那個暑假,長夜酒吧門口貼了一張紙,上面寫著:「紅龜與狗不得進入。」

「太沒品了吧!辦喝到飽的活動還怕人喝!」我對著那張紙咆哮。

我沒了美味價廉的調酒可以喝,人生變得相當失意,整日茫茫無所適從、全身不對勁,這樣下去遲早我會武功盡失,得想個辦法解決才行。學長說哪裡最難著手的,就從哪裡開始,於是我發揮副修政治系所學到的專長,上酒館去談判。

「你沒看到門上的告示嗎?」老闆很不友善地盯著我看。

「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談個交易?」

「交易?我們有什麼好交易的?」

「我想來你這裡打工。」

「打工!哈哈哈…」老闆笑了出來,好像我是專門來這裡講笑話給他聽似的。

「我只求一個學習的機會。」

「學習?學什麼?」

「我愛酒逾於性命,我想在這裡學會怎麼配製上等的調酒。」

「你憑什麼認為我會讓你在這裡工作?」老闆斂起笑臉,挑著一邊的眉毛看我。

「我不需要薪水,而且我相信你一定會用我。」

「你是哪裡來的自信?」

「我明白你是個愛才的人,沒有伯樂看到千里馬會不想收歸門下的。」

老闆抬眼看著天花板,彷彿在盤算些什麼。

「好,但我有一個條件。」

「什麼條件?」

「在獲得我的准許之前你不能喝酒,包括在家裡也是,而且上班時間你也不能上吧台碰酒。」

「連在家裡也不能喝?」

「沒錯,這是我對你下的禁酒令。」

「為什麼?這樣我來這邊就沒意義了呀!」

「這就是條件,要不要隨你。」

老闆真的是老奸巨猾,深怕我喝光了他的酒所以不准我碰酒,要是我不能喝酒,那我來這邊幹嘛?不過看他的態度相當堅決,似乎無法再討價還價下去,算了,就先答應他,之後再找縫隙鑽吧!

「好,我答應。」

「別想回家偷偷喝,我會發現的!」

「男子漢答應了就會做到!」

自此開啟了我在酒館裡無薪打工的生涯,而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準備調酒的副材料及裝飾品、拖地、擦玻璃、洗杯子、打掃廁所等各式各樣的雜事,老闆交代每個員工要把我看緊,絕對不能讓我有一絲逾矩的可能,因此別說喝酒了,我連碰到酒瓶的機會都沒有。

要做好一杯調酒的前置作業很多,切了無數盤的水果,擠了無數杯的檸檬汁,我漸漸體會到要使調酒變好喝的眉角都在這些細節之中,即使不能喝酒,我也從中學到很多東西,後來我才明白老闆要我禁酒的用意,是要我先專注在基本功上,別因為喝酒而分心。在旁看著Jack精鍊的手法,我也偷偷學了幾招,並利用下班後的時間留下來用塑膠瓶練習拋接,希望有天上吧台時可以比較快上手。

有時會看到Jack神秘兮兮地拿著一個大玻璃罐,我一直很好奇那是什麼東西,有天我湊近去想看個究竟。

「這是什麼?」我問。

「撂倒各方高手的秘密武器。」Jack說。

我靠近玻璃罐一看,我的媽呀!裡面有蜈蚣、蠍子、蜘蛛及各種毒蟲,中間還有一尾青竹絲。

「你可別小看這個,只要加個幾滴,就能讓人從英雄變狗熊。」Jack敲敲玻璃罐,發出清脆聲響。「我也會因人而添加不同的份量,這樣比賽才公平有看頭嘛!」

「我們都是在喝這種東西?」

「偷偷告訴你,你添加的份量目前排行第一。」

一眼就能看出參賽者的素質,並調出適合該等級的酒項,這是Jack與生俱來的才能,再經過後天訓練更加爐火純青。有次某個新客人進來,Jack私下說這個人頂多只能喝兩杯半的威士忌,我還笑他說,哪有人點了酒只喝半杯的,但我不誇張,那個客人拿著第三杯酒喝到一半時,突然就趴倒在吧台上,剩下的酒液因此灑了滿桌。

於是我對Jack的佩服又更上一層樓。

「這東西對你的功體大有益處,比楊過吃蛇膽還補。」

「真的嗎?那我以後每天都喝。」

之後我每天都會喝一小杯「特製補湯」,一段時日後,功力真的大有長進。

就在我工作了一個多月後,遇到一個戰鬥民族來踢館,一進門就大聲嚷嚷:「有誰敢跟我喝!」俄羅斯佬中文說得不錯,但囂張的樣子不可一世,在酒吧裡逢人就要比鬥,而大家好像都只是無奈地苦笑著,沒人願意跟他正面對決。

「什麼狀況?」我偷偷問Jack。

「他前陣子有來過,一連擊倒二十幾個人。」

「二十幾個!」

戰鬥民族不愧是戰鬥民族,連喝酒的戰鬥力也是一等一的強,既然沒人想要上場對戰,那就不管他吧,瘋狗叫累了自然就會離開的。

「他奶奶的,松山沒一個能喝的!」俄羅斯佬說。

聽到這句話我心裡就有氣,不知天高地厚的混球把整個松山都給看扁了,要不是我還在禁酒一定第一個衝上去教訓他。

「紅龜,有件事要拜託你。」老闆把我拉到角落低聲說話。

「怎麼了?」

「你…去挫挫那個混帳的銳氣。」

「我?」

「對呀,我看這裡除了你,沒人更會喝了。」

「可是我不能喝酒…」

「我是老闆,我說可以就可以。」

「但是老闆,這種人不要理他就好了,反正等等他自討沒趣就會走了。」

「為了生活我可以忍,但汙辱松山的酒館就不行。」老闆咬牙切齒地說著。「我就是嚥不下這口氣。」

「好吧,就讓我來會會他。」

我走向俄羅斯佬,雖然表面看似平靜,但心裡卻隱隱感到忐忑

「大哥,喝酒嗎?」我頗有禮貌地說。

「你是哪位?」

「我剛好路過,看大哥找人喝酒,想說自己也口渴了,就來陪大哥喝幾杯。」

「你這個小朋友哪會喝酒,回家喝奶比較對。快滾!別擋住大爺痛宰這群廢物。」

「先別這麼說,要是連我都喝不過的話,那你也就不用再找別人了。」

「你這小子如果想死,還怕沒機會嗎?」俄羅斯佬啐了一口。「讓你瞧瞧老子的厲害,拿酒來!」

「不過光是這麼喝著也沒什麼意思,不如我跟大哥打個賭。」

「哦!賭什麼?」

「假設小弟剛好不小心贏了,那就請大哥跟大家道歉,而且永遠不要再踏進這家酒吧。」

「好,如果你輸了,我要你舔我的靴子,把它舔得亮晶晶,再承認自己是東亞病夫。」

「那就一言為定。」

「你不需要這樣。」Jack拍拍我的肩膀。

「沒關係,我爛命一條,就算舔靴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,但我也有酒者的驕傲,就是看不慣這種敗壞酒界風氣的混球。」

「我先說好,我只喝伏特加!」俄羅斯人操著普丁式的口吻說著。「只有伏特加才是王道!」

去你的王道,你最好知道王道這兩個字怎麼寫!

「伏特加就伏特加。」我去後頭搬出一箱伏特加。「不過,我們來點不一樣的。」

「什麼不一樣的?」

「我們來比誰喝得快,很簡單,一人一打伏特加,先喝完的人就贏了。」

天下武功,唯快不破,面前這個俄羅斯佬一身肌肉,看起來就是橫練外家功夫的好手,我尚且不知他的深淺,加上我已經禁酒好些時日,若是慢慢喝比酒量很有可能會落敗,那還不如比速度來拼個勝機。

「哈哈…小朋友就是小朋友,行,就聽你的。」

當我一碰到酒瓶,體內有股查克拉被燃起,我熟悉再不過了,那種久違的感覺瞬間從我的靈魂深處竄出,像是很久不見的老朋友前來拜訪,在禁酒的這些日子,酒蟲早就忍不住蠢蠢欲動,此刻解封使得身體每個細胞都躍動不已。

「大師兄回來了。」我喃喃說著。

「你說什麼?」

「沒什麼,讓我們盡興地喝吧!」

俄羅斯佬一手一瓶的雙刀流將酒灌入喉嚨,他的食道就像巨大的下水道,滾滾酒液持續流入也能盡其收納,一轉眼間兩支酒瓶就空了,他用手背抹抹嘴巴,嘴角露出詭異的微笑。

「小朋友,等等可別哭著要找媽媽啊!」

「放心,我不會找你媽說你在這裡輸得一塌糊塗。」

剛剛花了點時間凝聚查克拉,當凝聚好了一口氣就開了「六門」,我覺得有股力量源源不絕地湧出,環繞充盈在百骸之間,我將嘴唇輕巧地對上瓶口,吸一口氣就清空一瓶伏特加。

「是我小看你了。」俄羅斯佬看了也不禁對我點點頭。

「八門遁甲」是一種解除對查克拉的限制,讓過盛的能量釋放出來的招式,通過燃燒自身可以在短時間內獲得數倍,甚至數十倍的力量,而得到力量的同時,施術者本身也會遭到損傷,但施術者身體夠強壯的話,就能承受施術所造成的傷害。

六門一開,喝酒猶如斬菜切瓜,我感覺自己彷彿無所不能,一口一瓶伏特加也不是什麼難事,我心想或許可以就這樣把12瓶喝完。俄羅斯佬也不落人後,雙刀流揮舞地更加激烈,敵我兩人展開短兵搏殺,一下子就喝完過半的伏特加,儘管彼此的壓力都相當沉重,卻沒有人想停下來歇一口氣。

雖然六門的威力強大,但喝了六瓶之後我覺得自己的速度逐漸變緩,就算我仍稍微領先,不過剎那間就可能會被俄羅斯佬反轉,此戰有絕不能有輸的背負,於是我不假多想開了第七門,全身立刻產生藍色的蒸氣,蒸騰的模樣像是在做蒸氣浴。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,彷彿跌落寒冷的冰淵,殊不知其實我體熱如火,汗水不斷地由全身的毛細孔冒出。

俄羅斯佬見狀也將雙刀流改成「三刀流」,一次拿著三瓶伏特加往嘴裡猛灌。

「紅龜師傅,攻他中路。」圍觀的群眾在旁起舞叫囂。

你媽列,這麼會嘴砲不會自己來攻,你知道我有多麼痛苦嗎?不過再怎麼痛苦也必須忍住,這不單是酒量與酒膽的比拼,更是一場將意志力催至極限的搏鬥。

隨著桌上的空瓶越來越多,鬥賽也到了尾聲,只要保持這樣的速度,我想最後的三瓶應該可以比對手還早喝完。然而說時遲那時快,俄羅斯佬的三刀流變成了四刀流,把所剩的四瓶伏特加同時塞進他的闊嘴裡,雖說流速已經沒有一開始的快了,不過態勢還是相當地猛烈,他一邊仰頭灌酒一邊斜眼看著我,眼睛充滿了血絲,宛如要把所有的一切給吞噬殆盡。

我曾經問過學長,要是「八門」全開會發生什麼事。

「你可能會死。」學長那時看著遠方這樣說著。

「那如果我死了,你會帶酒來看我嗎?」

「我會,不過我會在你的墓前把酒喝掉。」

「學長,這樣太小氣了!」

「人都死了還喝什麼酒!」

「就算變成鬼,我還是要喝酒!」

「反正…」學長斂起神色、表情嚴肅。「不到生死關頭,不要輕易開啟八門。」

學藝未精的我開了八門必死無疑,先前修行的時候我曾偷偷開過一次,才5秒鐘就承受不住,後來還在家裡躺了三天才能起身下床,那時我發誓再也不會打開八門,沒必要為了喝酒而賠上性命,但眼前這關不拼不行了,輸了不只是捨棄個人尊嚴,還會賠上整個松山酒界的榮辱。

今晚我看又要讓學長失望了,希望我死以後學長能帶瓶好酒來分我喝呀!

心念把定後我緩緩將八門打開,身上的藍色蒸氣轉為鮮艷紅色,我感覺渾身欲裂,四肢與軀幹痛苦難當,如同要被五馬分屍,胸口有股氣團在逐漸漲大,隨時都有可能爆裂。我知道這種狀態不可持久,最多只能維持10秒,得火速結束比賽才行,不然我就算不死也會終身殘廢。

我趕緊把剩下的兩瓶伏特加打開,將查克拉凝聚在嘴唇、口腔、喉嚨、食道與胃部,像高壓抽水機似的一口氣將酒液吸入胃裡,我倒著舉起酒瓶表示它們已經變空,而戰局至此曉然已分出勝負。

俄羅斯佬眼見自己落敗,情急下被嗆了一口而狂烈咳嗽著。我緩緩地將八門一一關上,關上八門的過程比開門還要兇險,必須力求平穩與順序正確,以免身體承受不住查克拉的突然抽離而經脈盡斷。

我覺得胸部左下側有些不適,不自覺地伸出左手摸了一下。

幹!肋骨斷了兩根。

「你究竟是誰?」俄羅斯佬止住咳嗽後問我。

「他是我們酒館裡打雜的,其實每個吧台手都比他還會喝,只不過我們規定上班時間不能喝酒,所以沒能給你點顏色瞧。」老闆搶在我之前先幫我答話。

 「是我輸了,今天算是俄羅斯拳輸給臺灣拳了!」俄羅斯佬說著往門口走去。「我不會再來了。」

「你是不是還忘了什麼事沒做?」老闆在他背後嚷著。

俄羅斯佬轉身看著酒館裡的每個人,然後深深鞠了一個躬。

「對不住了,請原諒我的無禮。」

現場噓聲四起,許多人在喝倒彩。

「各位,得饒人處且饒人。」我大聲說著,大家漸漸安靜下來。「酒有國家之分,但是朋友沒有,若你能改掉壞脾氣,我們下次再一起喝酒。」

俄羅斯佬哼了一聲就離開了,此刻我四肢癱軟跌坐在地,全身的力氣彷彿被抽得一絲不留,胸口異常疼痛,像是被大卡車輾過,老闆過來幫我把斷骨處固定好,並要我馬上去醫院掛急診。

「老闆不好意思,那個儲藏室我暫時不能整理了。」我虛弱地坐在地上苦笑著。

「你先把傷養好,以後想整理多的是時間。」

 「那我回去休息幾天就回來繼續打雜。」

「說什麼呢!」老闆對我眨眨眼。「你已經是我們的吧台手了。」

「可是老闆,你不是說…」

「我是老闆,所以我說了算!」

送我上計程車前,老闆隨手從櫃子上拿了一瓶藍牌塞給了我。

「回去好好休養,其他的事情不用擔心。」

之後我在家裡躺了一個禮拜,只靠冰箱裡一袋饅頭與朋友帶來的少許食物過活。在經歷了生死一戰後,我體悟到八門的威力太過強大,難怪會被列為禁術之一,再次告誡自己以後不可輕易開啟。

我回到長夜酒吧後正式成為吧台手,這裡的調酒師共有五位,我只能勉強算是實習生,但首席調酒師Jack毫不藏私地教會我各款美味調酒的調製手法,我才發現調酒書裡寫的都是相當皮毛的東西,照著書本確實可以做出調酒沒錯,但好喝程度卻是天壤之別,我自負甚高,一生沒敬佩過多少人,但學長與Jack是我打從心底尊敬的人。

幾個月後,老闆同意讓我獨當一面。

當吧台手將近一年的日子是我大學時期最快樂的時光,但吧台手其實並沒有外人想的那麼光鮮亮麗,穿著襯衫背心在吧台後面華麗拋接,我們要做的事情遠比你們看到的還要多得多,不只開店前的準備工作,打烊後的整理清潔,更多時候我們得充當心理醫生,傾聽別人心裡許多不如意的垃圾。

「我跟我女朋友分手了。」有天吧台上獨自前來的男子這樣說。

「喔,為何?」

「我只不過出軌一次被她抓到…」他把臉埋進雙手裡,彷彿在哭。

「那的確很該死。」

「我真的很愛她,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。」

「我猜都是外面那個女生誘惑你的?」

「你怎麼知道!」他從雙手中把臉抬起,表情像是我會算命。

「我很愛看電視,裡頭都是這樣演的。」

「那個女生每天都打扮的很火辣在我面前晃來晃去,分明就是在對我性暗示。」

「如果這個邏輯說得通的話,那這個酒吧裡想跟我上床的火辣女孩可多了。」

「那你覺得我現在應該怎麼辦?」

「做什麼都無法挽回了,就算勉強復合,這件事也會在你們心裡留下陰影,放手讓她走,對彼此都好。」

「可是我不甘心,我應該要有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。」

「今天換作是你女朋友在別人的胯下尋求快樂,你能原諒她嗎?」

「這....」

「人的盲點是因為都由自己的角度出發,但要從別人的角度看,才能認清真正的自己。」

「好像很有道理。」

「這杯我請。」我推上一杯長島冰茶。「想清楚你錯在哪裡,下次的戀情不要再犯了。」

「嗯,男歡女愛很正常啊,我只錯在不該被發現!」

「你要這麼想,我也沒辦法。」我聳聳肩結束這話題。

有個常客是個40幾歲的美魔女,打扮相當時髦與高貴,身上總是穿戴著名牌,聽說他老公在大陸包二奶很少回家,但給她的生活費不虞匱乏,所以沒離婚就這樣過著,她偶爾會來這邊喝幾杯,喜歡找我聊聊天。

「小鮮肉,交到女朋友了沒?」這是每次跟我閒聊時的開場白。

「還沒,可能緣分還沒到。」

「真是太可惜了,那你就不能體會很多大人的樂趣。」

「要想了解大人的滋味,我用這個。」我指著威士忌。

「那不一樣,酒瓶有洞讓你插嗎?」她瞇著眼看我。「除非你的很小,呵呵。」

美魔女很喜歡對我開黃腔,我也見怪不怪了,酒吧嘛,什麼三教九流的人都有,什麼話題都有可能出現,我們調酒師的職責就是讓客人喝得盡興、聊得開心。

「我的可大了,只是沒機會使用。」

「要不要姐姐教教你,讓你變成倚天劍還是屠龍刀,以後出去不管是降妖或是斬龍都很好用喔!」

「先不要了,現在我只想專心在課業上。」

「屁啦!想讀書還每天來這裡打工到半夜,是能讀什麼書?」

這時有個男子走過來,一副就是要來搭訕的模樣。

「小姐一個人?我請你喝杯酒?」

「你沒看到老娘在跟小鮮肉說話?滾!」

美魔女姐姐外表看似柔弱,但內心卻是小辣椒的性格,或許這是她武裝自己的方式,不然每天被騷擾就煩死了。

那個男子自討沒趣地走開後,姐姐喝了一大口威士忌,笑瞇瞇地看著我。

「小鮮肉,你會不會修水電?」

「多少會一點,酒吧有很多事情都要自己弄。」

「那改天來我家幫我看一下,我房間裡的燈泡壞了。」

「燈泡壞了?換一顆就好了啊?」

「人家就是換不到嘛~」

美魔女姐姐撒起嬌來既好看又噁心,我搞不清楚她是真心要我換燈泡,還是去通她的下水道,但我想若真的去了,可能就無法全身而退。

「有時間再去幫你換。」

「等你喔~」

時間飛也快的過去,我的吧台手生涯也接近尾聲,我剛參加完三年一度的全國賽,雖然過程相當曲折,但總算奪得「最強」的名號。大學畢業典禮的那天,我在房間裡看著這幾年來在各處鬥酒所獲得的獎牌,心中感到充實且空虛,我得到了許多,但也失去了許多,我問自己這幾年究竟在追逐些什麼?我打敗無數對手,卻始終不認為自己是最強的那一個,因為我還有一座喜馬拉雅山未曾翻越,怎能算是最強?

「是時候了。」

我拿起手機,打給我心裡最想挑戰的那個聖母峰。

「您播的電話是空號,請查明後再播。」

不管我打了幾次,電話那頭仍舊只傳來同樣的回應,添丁學長,你去哪了?

在那個社群網絡不甚發達的年代,要找到一個失聯已久的朋友相當困難,已經好多年沒有學長的消息,不知道他過得如何。

畢業之後沒多久,某天我在中山捷運站巧遇了學長,由於他的添丁帽實在太過搶眼,即使在眾多人潮中也能輕易發現。

「學長,好久不見!」

「嘿!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。」

「學長你到底去了哪裡?我都連絡不上你。」

「我去了國外,那是一趟很棒的旅程。」

「那學長你現在有空嗎?我們找家酒吧好好聊一聊。」

「恩…」學長面有難色的看著我。「現在是有空,不然…找家咖啡館好了。」

在咖啡館坐定之後,學長娓娓道來他這幾年的經歷。

「我去美國與歐洲繞了一圈。」

「那結果呢?有喝得過你的人嗎?」

「外國人都是怪物呀!隨便一個高中生都可以喝下幾加侖的烈酒。」

「那你有拿幾個大獎回來嗎?」

「比賽總是輸多贏少,現在我才知道勝利的可貴。」

獨孤求敗一生所求的敗北滋味,學長是嚐到了,但了解人外有人後,心中是喜悅還是更落寞,這只有學長自己知道。

「我們等等去喝幾杯吧!很久沒跟學長一起喝酒了。」我說

「我…」學長拉拉帽緣。「不喝酒了。」

「什麼!為什麼?」

「我得了肝硬化,還動過換肝手術,醫生嚴禁我喝酒。」

「怎麼會?」

「哈。」學長苦笑了一番。「所以聽我的勸,喝酒要有節度,才能喝得長久。」

我心目中最會喝酒的人變得滴酒不能沾,等於練就了一身絕世武功卻再也不能施展,這樣的人生是何等的諷刺,於是喜馬拉雅山變成傳說中的傳說,我再也沒有挑戰攀越的機會。

但,我還是不死心。

「學長,我想請你看看我的『練』。」

「好。」

我站了起來,一股作氣釋放最大值的鬥氣量,桌上的玻璃杯沒動,不過裡面的水激盪不已。

「看來這幾年你修練的還不錯。」

「如果現在的我跟全盛時期的你鬥酒的話,誰會贏?」我收起釋放的鬥氣。

「當然是我會贏了…」學長透過帽緣下方看了我一眼。「不過要是你有非贏不可的決心,那就難說了。」

「哈哈,我想也是。」

「真是個臭屁的小子,我可沒教你不尊師重道呀!」

「學長就是我的學長!我永遠尊敬!」我作勢立正敬禮。

「哈哈哈!你這臭小子。」

年少誰人不輕狂,回想起來,年輕的時候我們也做過很多令人吃驚的事情。感謝學長,感謝每個我經歷過的對手,我的青春因為你們而豐富,廖添丁與紅龜的鬥酒事蹟可能不會被後人記得,不過這些回憶會永遠留在我們的心中,在靈魂深處化作力量,陪著我們度過未來的每一個難關。

我懂得了喝酒必須節制,這是學長教給我的最後一個道理,之後喝得少了,但以前喝酒的那些日子,我永遠不會忘記。

〈完〉

 

# 這是勸世文!

# 請理性飲酒!

# 學長說的話要聽!

# 分享給你那個愛喝酒的朋友 !

 

【別話】

對酒當歌,人生幾何?譬如朝露,去日苦多。

曹操寫的《短歌行》,短短幾句話,道盡了生命的悲哀。

我很愛喝酒,但其實我喝得不多,我只是喜歡喝酒的感覺,尤其一個人喝著酒寫小說時,那種孤獨感,會激發我對現實的想望,進而把它寫下來,變成我筆下的故事,變成我對人生的渴求。

我時常在假日的午夜時分,倒一杯威士忌,邊啜飲邊打字,當世界萬籟無聲之際,我會誤以為只剩自己還醒著,在寫得太過開心或悲傷時,我會打開youtube,點一首最符合我當下心情的歌,跟著輕輕和著。

然後我會想起曹操的《短歌行》。

對酒當歌,人生幾何?譬如朝露,去日苦多。

短短幾句話,道盡了生命的悲哀。

By 待雨晴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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